容城一直没有醒来,医生的意思是容城受到惊吓,虽然这个意外并没有造成明显的伤害,但是还是希望今晚得到充足的休息,等到明天有精神做一下另外一方面的检查。
医生表示按照容城这个年纪,还要关注一下心理方面的健康。
负责容城的医生询问宋玉成,可是容城的家人?
在得知宋玉成是朋友的身份之后,医生再次表示若是家人方便,其实病人此时最需要的是直系亲属的陪伴。
医生说的很委婉,但是表述却也了当。
宋玉成苦笑一下。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显出为难,他说容城是个孤身一人来亲戚家里上学的小孩,如今夜深,此时通知在外地的家人也只是增加焦虑感。
医生表示理解。但是依然强调了病人需要家人陪伴的重要性。
容嘉嘉来的正正好。医生前脚刚走,容嘉嘉后脚就来。还不是一个人来。她还带了另外一个人。宋玉成也认识。
或者说,面熟。
是容嘉嘉的‘白老师’。宋玉成和这位白老师有过一面之缘。
那一面算不上友好,倒也不尴尬。他来容嘉嘉的家里带走汝于之前留在此处的玩具兔子。而开门的正好是这位白老师。由此打了个照面。
白老师今年三十九。十五年前的白老师,有非常合理的,令容嘉嘉念念不忘神魂颠倒的一切资本。
这种资本在寻常的人类身上会随着时间增长和消耗,极少有人可以把这种资本淋漓尽致地从少年展示到中年。往往这种资本极其吝啬自己的光芒,只在人类的短暂青春露个面,就如闺中贵妇那样迅速掩面,动作矫捷如在户外躲避紫外线的容嘉嘉。等到人到中年,这种资本就几乎消耗殆尽,除了自己之外,几乎无人能够在饱经风霜的脸上和便便大肚上寻到曾经的资本。也幸亏如今还有照片这种可做作证的东西存在。发个旧照去朋友圈,还是可以收获很多的感叹号和善意的质疑的。
这种情况,百个人中,九十九人中招。唯一那个,就是眼前的白老师。
容嘉嘉指他眼前的白老师,介绍双方:“白曦,白老师。宋玉成,宋律师。”
宋玉成露出明显的意外神情。
这个表情被青铭捕捉住:“怎么?名字有什么不对?”
“这倒是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巧合。”宋玉成摇头,露出礼貌笑意,“古玄武,我的大学同学,他的女朋友的名字和白老师的名字很相似。”
宋玉成咬字:“白矖。同音不同调。”
青铭也觉得很意外:“那倒是很有趣。”
宋玉成注意到,白老师很喜欢用有趣两个字来替代一些更容易引起人遐想的其他词汇。
宋玉成又问:“白老师的名字如何写?”
他既然问了别人,就同时也介绍一下自己:“宋玉成,玉汝于成。”
青铭简单说明:“腾蛇白曦。”
宋玉成听到,又笑起来。笑得容嘉嘉一个人莫名其妙。
宋玉成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他的公司的律师名片做的很有特点。正面只有一串中文名。背面只有律师楼的招牌logo。没有联系方式,也没有电话号码。任何人来咨询,只能亲自到律师楼当面洽谈。
这一点连律师楼的老板的亲属都不例外。
当初容嘉嘉离婚,也是亲自到律师楼洽谈。这一洽谈,险些拐跑了自己的员工。容嘉嘉的好友多吃懊悔,三番两次动了修改规定的念头。
她的律师楼除了要求员工敬业优秀,选择标准还有颜控这个关卡。面对德智体美劳五项达标的律师,那些离婚的客户们扭头看到各自的家长里短,更加火冒三丈,坚定离婚的决心。用容嘉嘉朋友的话说:“进我的律师楼来谈离婚的,就没有一对是手挽手后悔离开的。”
朋友说:“看看眼前俊男美女业界精英,再看看身边秃头的发福老公.......难道你不想立刻当场现在马上离婚吗?”
容嘉嘉当时看了看眼前斯文俊秀的宋玉成,再看了看一心一意和自己分割财产的顾长河,容嘉嘉想:我不仅想当场离婚,还想立刻拐走眼前的律师。
而有了之前的经历,如今容嘉嘉看到宋玉成掏名片的动作,心里本能的就有了一丝的慌乱。宋玉成不仅掏了名片,还跟着掏出了笔。那个笔是公司特别定制的感压笔。在特殊材质的名片上可以留下如印刷一样的痕迹。
宋玉成当时也是这样在自己的名片上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再将名片递给容嘉嘉的。
宋玉成的字很漂亮,书写流畅,他会写法语,法语的花式笔法用到书写阿拉伯数字上,连简单的电话号码都写的极其美观。
宋玉成用感压笔在名片空白处写了东西。递给青铭。
容嘉嘉伸长脖子看。
不是电话号码。
容嘉嘉莫名松了一口气。
上面写两字:白矖。
宋玉成没理会脑洞大开的容嘉嘉,只和青铭说话:“这似乎,也是同一个意思?”
青铭点头:“都是上古神兽。不过只是两种书写方式罢了。那确实更加有趣了。”
他还是用有趣二字来形容。
宋玉成听着,忽然就理解了容嘉嘉在青铭面前的小女儿心态。
别说是十五年前,哪怕是眼前这位去教导当年十五岁的容嘉嘉,容嘉嘉也会照样念念不忘十五年。
男人眼光和心思都恶毒,这种恶毒掩藏在对同性的团结之下。他们不轻易认同一个女人,更加不会轻易认同一个男人。他们认为对方的成功和优越大多都建立在金钱和运气之上。女人如此,男人也如此。
自己不成功,是因为不想成功。不想成功不是畏惧成功,而是不想为了简单的成功低下高贵的头。似乎只要自己想和不要脸,也会如那些令自己眼热的对象一般,光芒万丈祥云绕身。
宋玉成做律师多年。深知世上之人千百种。成功的人各有各的途径,失败的人却蜷缩在同一个深渊。
而在他面前待人接物都自信大方的容嘉嘉,在顾长河面前敢爱敢恨的容嘉嘉,到了青铭面前,骨子里,依然还是那个一声声唤着白老师的小姑娘。
一物降一物。容嘉嘉的物就在眼前了。
容嘉嘉浑然不知宋玉成的想法,就像宋玉成也没看出来他简单掏个名片,都能令容嘉嘉的脑子里脑补出那么多事情一样。
容嘉嘉先去看了一下容城。
宋玉成和青铭都是外人。而容嘉嘉虽然勉强算得上是亲戚。可是血缘到底比不过日夜陪伴的父母。
宋玉成在走廊叹气:“也不知道容城父母什么时候能够过来。”
青铭说:“容城的的父母知道了吗?”
“现在还不知道吧......但也是早晚的事。”宋玉成讲,“这种事情怎么瞒得住?我也想不到容城有什么理由去替容家瞒着。”
青铭说:“容城的父母知道这事,恐怕会立刻带容城回去的。”
宋玉成对于具体的事情也知道的不多,他也不知道容嘉嘉告诉了青铭多少。两个外人终究也不好背着人去交换自己得到的消息。
他也只能含糊一句:“是啊。知道自己儿子在这里过得不好,还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是我,我拼命也要把小孩带到自己身边的。”
宋玉成无心说这一句话,说完却愣住了。这一句话,他听过顾长河也说了类似的。
顾长河离婚后回去北欧,想把孩子也带走。可是容嘉嘉却不肯,理由是容家的孩子早晚要回到容家,与其长大后再回艰难适应,为何不让他从小就在本家长大?
顾长河却质疑容嘉嘉的能力。能否做好一个母亲,能够弥补他缺失的父爱,能够给予孩子足够平等的交流?
他甚至指出,容家大半家庭关系紧张,在容家的小孩,从小独来独往。他还单独拎出容若来。说容若小小年纪,独来独往,一个月在沈家住的时间比在本家还长。就算是回到本家,有几次和父母吃饭?
容嘉嘉反驳,吃饭就那么重要?
顾长河说,吃饭不重要?
吵到后面,离题万里,从子女抚养权吵到了柴米油盐,再到洗碗机洗的干净还是手洗干净。到底是餐厅做饭好吃还是阿姨烧的菜地道.......
吵到最后,顾长河最终还是没有拿到孩子的抚养权。他一人从北欧来此,最后一人又孤单回去北欧。
宋玉成问过小孩。
想跟谁。
小孩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说,容家的小孩,最终还是要回来的。
宋玉成那个时候,觉得小孩很可怜。又觉得容嘉嘉也可怜。
他当时给了容嘉嘉一个拥抱。
安慰她。
这一心软和安慰,差点把自己给栽进去。
古玄武看他答应结婚如此模样,答应不结婚也是如此模样。觉得他简直是个身不由己,人如浮萍的小可怜。
给他取外号,叫宋浮萍。
还叫他萍萍。
身不由己却由得了拳头的宋浮萍把古玄武打的嗷嗷哀求。
揍人和揍沙袋的根本意义不同,这就和劳动跟健身的区别一样。虽然同样都是费力出汗,可是一个劳筋劳骨,一个强身健体身心满足。
揍完古玄武的宋玉成怅然若失。
他手疼。
他还搞不懂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容嘉嘉。或者说,有没有喜欢到爱的地步。
不到爱的地步难道就不可以结婚吗?到爱了又如何呢?爱总会变得淡薄的,不管是王子公主童话故事,还是军人美女的荡气回肠,故事本子最后一页的全剧终可不是真的全剧终。
‘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的之后是看不到尽头的生儿育女和家长里短。
他们之前如何在星空下接吻,之后就如何在深夜争吵;他们之前如何看着街上追逐鸽子的孩童微笑,之后就会如何在辅导孩子功课的时候血压飙升;热恋的时候的纪念日会有美酒蛋糕和泡泡浴。婚后即便是同样的操作,大概也会被冠上毫无诚意的敷衍的说辞。
看看吧,这就是爱。
都说做律师和做警察的最容易恐惧婚姻。果然如此。
恐惧婚姻的宋玉成决定好好劝劝容嘉嘉,先好好享受恋爱吧。不必如他那样,七个月时间不到,就急着对他求婚。否则容易七个礼拜不到,就当渣女。
青铭忽然说了一句话。
宋玉成没听到:“什么?”
青铭问他:“里面的小孩,叫容城?城市的城?”
宋玉成点点头,补充一句:“十九了,原本在国外大学都念到大三了。现在算是暂时休学吧。”
青铭看病房的方向,其实从青铭的视线过去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紧闭的房门,他重复那个名字:“容城啊.......”
听青铭提到容城,宋玉成倒是有了话题可以扯一下。总好过说在这里两个大男人发呆要来的好一些。
“容家那边对意外怎么说?”
青铭说:“就是意外。”
怎么会就是意外呢。宋玉成皱眉,他之前接到容嘉嘉电话的时候听得一头雾水。简直要推翻自己无神论的观点了。
结果到了青铭这里,就四个字结尾了?
青铭看出宋玉成的不解,他解释:“那个泳池铺的花很多。容城一开始就在泳池里。”
青铭说:“布置会场的员工说,给泳池投花的时候,容城在泳池游泳。当时员工和容城说了话,所以员工有印象。那个泳池,其实是个非常标准的按照游泳队的比赛泳池建的。似乎就是为了容城改的。”
这个宋玉成没办法肯定。
青铭说:“容城从小学开始,到中学一直入了大学,都是学校游泳队的选手。大概容家之前调查了这一点,所以给他改了家里的泳池,方便他游泳。”
青铭继续说:“然后当时容城就浮在泳池的赛道浮栏上休息。周围飘着花,他又在泳池中间。那花还是白玫瑰。”
宋玉成懂了。
白色玫瑰,皮肤白皙的少年,淹没在玫瑰花里,若是一动不动,周围忙乱的员工大概就也不容易发现,只埋头继续往泳池丢入花瓣。泳池的花瓣就这样越丢越多,每丢一次荡起的涟漪就会把花瓣往中心移动,渐渐把中间的容城埋没。
而之后,容城大概是真的睡着了。才会悄无声息划入水中,直到容若赶来,冲进监控画面救人。查看监控的人大概第一时间只会去查看前后十分钟以内的时间监控,i因为按照先入为主的观念,落水者和救人的时间若是超过黄金救援时间,那就溺水者早就大脑死亡,早就施救无法了。
可是容家那边得到的反馈,却是容城刚刚入水,容若就立刻施救了。
并没有超过溺水救援的黄金四分到六分钟的时间。
........
原来如此。
这种事情从容嘉嘉刚刚的电话到青铭这边的解释,连贯起来,就好像在看走近科学频道的节目。
“一栋传说中的鬼楼,入住楼房的人半夜总能听到哭声,阴森,怪异,厄运是大家对这栋楼房的评价。它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为何一到夜晚就会发出诡异的怪声?科学频道带你揭秘.......”
“真相浮出水面——怪声来源竟是下水道的鲶鱼!”
......
容嘉嘉真该去主持怪谈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