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阁临时驻地门外广场。
人群较顾倩倩进屋前已有疏减，估计是得知天赋不甚如意的都先行离开了？
“丁等！怎么都是丁！”顾宝珊音调因为徒然拔高而扭曲，攥着那张薄薄、微泛黄的成绩单，脸色一言难尽，眼神里惊惶丝毫不亚于当初懵然面对悬赏花红时。
果然，丁等……即便对糟糕结果早有心理预期，顾倩倩仍忍不住觉得胸口连着胃闷闷地沉重，像吞了铅块。
爸妈脑袋凑作一处，似乎打算硬在这方手写卷上寻出些奇迹。
不远处突然爆发阵欢呼：
“顶级天赋！”
“恭喜！恭喜！”
“你家小子也不差，好些个甲等！”
兴高采烈的大人们互相恭维，乱糟糟。
唉，别人家的小孩。顾倩倩若说不羡慕眼馋是假的。两相映衬，更显得自个儿三口人格外凄凉。
测评标准，甲、乙、丙、丁四个级别，有人得顶级的甲等，自然便有人吊车尾拿丁，例如她。
杜旭找词辩护，反手扒拉自己后脖子根：
“这个弱点，就弱点吧。”
“反正也没打算叫丫头日后卖唱为生。”眼睛却暴露了实际想法，同样不死心地在页面上下搜索，唯恐遗漏些微转机。
人生首张纸质成绩单，砸了。顾倩倩好抱歉，真的，一万个。
继续替女儿说话，杜旭迟疑着：
“唱不唱歌、玩乐器，其实没多重要。大不了，大不了学坟山唢呐、笛子呗，那个就算再走调也有效。”
反正死人又分不出高低音。
“你给我闭嘴！”顾宝珊咬牙，恨。
杜旭立马接受意见。抱起女儿，给顾倩倩亮个“看，你惹事儿了吧”的表情。
顾倩倩扁着眼睛，回应：—_—。
转瞬间，顾宝珊已有定断，指单上字：
“唯独节奏感没垫底，鼓乐得丙等。现在我们就过去，清音阁应该各种老师、课程都有，给倩倩报个全套鼓乐。”意思大抵是，赶紧趁热抢救抢救。
“我不去！”顾倩倩脱口而出，声音大得连自己都吓一跳。
“你！”顾宝珊立起眉毛，但仍强压着心焦，放缓语气劝解：
“勤能补拙，咱们天分差不怕，笨鸟先飞，不代表日后成就就低。”
“不去就是不去！”先前喊出的那句话后，顾倩倩却像是突然通透了。是啊，谁规定了一定要玩乐器？唱歌五音不全又不会死！
她执拗：
“我就不学！”
突然很庆幸修仙世界有天赋测试这码事儿，早早告知你行或者不行。缺乏天赋，如何强扭也掰不出甜瓜。既然完全没希望何必再往死胡同上硬冲？人生苦短，放弃跟缺陷死磕，尽量发展优点不好吗？
顾宝珊恨铁不成钢，气节结，心痛：
“别闹！你这孩子……当初我跟你爹想要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背景音，杜旭微弱喃喃：
“我没想要。”直接被忽视。
“那是你俩的事。我不学！打死都不去！”顾倩倩语速快、坚定，脸上咬牙切齿的凶恶与母亲莫名神似，不愧亲生骨肉。
她豁出去，大不了被罚抄大字！认字抄书，至少日后还确信必有能用到的时候。
眼瞅着老婆跟女儿像快要打起来，当然，更可能只是顾倩倩单方面挨顿揍，杜旭赶紧劝，主要劝顾宝珊：
“别急，别急，好好说话，清音阁的乐人在这呆不久，拜师学艺肯定得另换合适的。”
他指测试单右上角，浆糊固定的一小绺白色厚纸，道：
“至少倩倩的五行天赋不错，阴沉木。哈，不愧是我女儿！”
那纸是五行测试报告，购买最贵等级乐感测试的附赠品。
母女俩齐翻白眼，表情如出一辙。
杜旭单顾自己高兴，美滋滋：
“阴沉木可是木中至硬，这样我们全家都是木属性了。咱闺女还是很会挑的，天分不在多，一两样特高就行了。”
顾宝珊被吸引了注意力，暂时丢开乐器拜师那茬，掀起白条细看几秒，却并不完全赞同丈夫：
“胭脂火太弱，不是什么能独当一面的强力属性，还少。”
指甲于纸上画出道痕，她往下看：
“剑锋金……这个好！可惜就丁点剑锋金，不够修剑道。”语气稍滞。
顾宝珊眼光在女儿身上转一圈，显然在想什么招补救，很快，眉毛彻底拧起，嫌弃：
“阴沉木这么多！死木头满坑满谷，有啥用！”
杜氏乐呵呵：
“有用，有用！养尸啊！阴沉木是做飞棺的顶级材料。”
他顺势低头向怀里女儿讲解：
“五行测试结果都是比喻意，并不是说测出木你就真是块木头了，但能以阴沉木比喻，说明丫头你很有养尸天分。”
嗯？这回连顾倩倩都笑不出来，眼看老妈即将发飙，赶紧打岔：
“你俩是什么五行属性？”
杜旭对气氛完全无感，或者察觉了并不在意：
“咱一家子都是木属性，我的石榴木还不如你，但你姑姑当初最牛逼，魍魉木。你妈是意荣木。”
“每人都只单一属性？”顾倩倩疑惑。
杜旭：
“那倒不是。主要属性明显的其他四行若过弱，越年长边边角角们继续衰落就越发显露不出来，跟单一属性也差不离了。”
“当然，这整个过程得靠小心培护，天生天养能成功的太稀罕。”
“我还有阴土属性，你妈带碧潭水。”
顾倩倩好奇：
“干什么用的，里面有什么说头吗？”
这些水啊、木啊、土啊……字面意思她都懂，但实际上该做如何解读？
杜旭讲解：
“以你妈为例。主属性意荣木，副属性碧潭水。”
“意荣木本意形容，春夏植被遇雨繁茂的状态。碧潭水为活水，平稳不凶悍。”
“五行属性中水原本便生木，两相结合逾加生机盎然。所以她特别适合医疗、救治类法门。”
“又好比你爹我，石榴木多、大泽阴土少。石榴木属阴，但毕竟是活木非极阴，不算赶尸禀赋中顶级好。幸亏还有不少大泽阴土辅助垫底，木克土，木又强于土，能随时索取使用其阴气。”
顾倩倩听得云里雾里，满脑们问号，却偏偏似乎又有些明白：
五行中，天赋好坏都是相对而言，无所谓王炸、顶级，单看是否合适现有修行法门，契合度自然是越高越好。
打小测算属性，便于进行指向性培养。这倒省事儿了，什么人适合修行什么样的法门，大致一目了然。
“为啥这测试不贵？”她不解。感觉上，捆绑搭配≈不值钱。
五行测试所涵盖范围，应该比劳什子乐感测试更宽广使用，为啥还能作为添头免费送？
杜旭解惑：
“因为测试五行天赋的核心技术人尽皆知，基本烂大街了。而且经过世代改进，其阵盘制作比较简便，耗材、操作要求都普通偏低。稍微大点的城镇、组织都有能力开展。”
技术不被垄断，价格自然下来。
真心有够实用。不过，早早得到定断，会不会太宿命论了？资质测定显然从孩童时期，便将人毫不客气地分了三六九等。
顾倩倩歪脑袋想了想，随即释然。
毕竟，世上哪来的绝对公平？即便无灵气存在的现代地球，人们仍因为智力、容貌、健康与否、社会地位、贫富等等产生系列差异，何况还有严重遗传疾病患者、残疾人……
老天给你多少凭它高兴。努力多少，才真心是自己实实在在把握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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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姐姐！”顾倩倩脱口而出声音还不小，说完便知自己失言，赶紧捂嘴。
爸妈正领着她随人流离开，却意外发现广场外沿堵路了：
小街中央有群白衣白袍人，好几十个围成大圈全部单膝跪地，头冲内里同个定点，从高处望去呈盛开圆花状瓣瓣齐整。正中央花心处，唯一站立着的，赫然竟是手握竹笛的神仙姐姐！
猫女不在。
神仙姐姐身上真丝压花的素净衣裙，不像跪着的白衣人那般厚实、缀缝了皮毛，在中秋前天气微凉的风中甚有点飘飘欲仙的出尘意味。
她目光下垂看着眼前跪拜自己的众人，说不上明显喜怒，但下压的嘴角、因用力而泛白玉葱似的指尖，很能透露些问题。
顾倩倩搂着她爹脖子小声嘀咕：
“刚才我在里面也偷偷见过她。说帮她儿子过来买乐器，儿子身体不好不能离家。”
因为顾倩倩方才那声大喊，大雪山圣女抬眼望过来，认出是他们，冷着脸的表情稍松动，嘴角上勾微微一笑，转瞬又恢复原样。
乌云珠似乎有麻烦？
“那些人谁啊？”顾倩倩捂着嘴问。
“大雪山的。”杜旭答，眉宇间暂收起家人互动时的轻松嬉闹。
特色鲜明的统一服饰、又都齐刷刷跪着，很抓人视线，大雪山众人同声洪亮高呼：
“参见圣女！恭请圣女回山！”
今儿本就热闹，堵在交通要道四周围观群众越积越多，只片刻，已不亚于测试前广场上的拥挤程度。
神仙姐姐颦眉，压低声音：
“我已经不是雪山圣女了。”
拉着脸的美人，照旧是美人。顾倩倩肚里微微感叹下。
对于这样的回答，白袍人们似乎并不意外，打头那位恭敬俯首：
“圣女，您由神选、天定，永远是神山最尊贵的现世女神。”接着放低嗓声又说了句啥，顾倩倩没听清。
周围看热闹的嘈杂：
“谁呀？”
“干什么呢？”
“大雪山的。”
“圣女……沈孝秀……”
“……私奔，城主……”
七嘴八舌、细碎议论于在空气中回荡。
神经姐姐处境，蛮尴尬。
领头的说完话后，那群白袍人维持跪姿，大有就那么把人围死硬邦邦地跪到地老天荒的架势，很能品出些强行逼迫、不安好心的意味。
僵持。
顾倩倩蚊子大的声音踌躇：
“要不……我们帮帮她？”
实力为尊、拳头大即道理的世界，帮人？得先看自己有没这资格。
但神仙姐姐人真挺好，毕竟在沙蛹车上非亲非故却主动询问、更追过来查看，虽然那会儿顾倩倩实际上并没有危险。可光凭这份心，跟虫巢底下阴森森的不良人们一比，简直天渊之别，太暖了。好人，不是应该有好报吗？
杜旭把女儿换给妻子抱。
顾宝珊接过，稍有些嗔怪地横父女俩一眼，但也没阻拦。
空手的杜旭分开人群挤过去，沿途甚至刻意碰歪几位躬身跪着的大雪山白袍人。他拱手扬声：
“沈夫人——好久不见。”
对啊，顾倩倩突然意思到，这里是水云泽夜明埠！沈家地头。沈孝秀的义父再怎么不喜这个私奔来的儿媳妇，大雪山天高皇帝远，终究不大可能光天化日当街做得太过分。
说不定，已有人去通知沈孝秀？
好些白袍人闻声抬头。因为高地来的缘故？这些人都浓眉深眼，虽然没赶上高加索人种的程度，但也明显与此地常见的不同。表情都好凶，仿佛刚才杜旭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话。
自己这是又给爸妈惹麻烦了？顾倩倩略紧张。
神仙姐姐屈膝还礼：
“杜先生。”显然领情。
事情走向，却大大的出乎意料：
有人要出面搅局，穿白袍的并未正面回应。反而仿佛真正朝圣者，他们再次跪、拜完后，领头者一声令下直接起身便走。擦身而过时，间或有几人恨恨望向杜旭，却全程均集体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就酱紫？
顾倩倩愣，很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