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失目标找不见儿子,疯魔状态的乌云珠恰恰被顾倩倩这句脱口而出的呼唤直牵心魂,急切望过来:
“冲儿!”
面、唇色煞白,目周潮红,即便明显陷入痴狂状态五官居然依旧漂亮……顾倩倩正对上那歇斯底里眼神,小心肝狠狠一颤直发虚、头皮都炸了:
这,这咋整?
乌云珠眼睛圆睁,如溺水之人抓稻草,只管喃喃念叨着儿子名字,拼命扑过来。
靠!搞错,认错人了!
顾倩倩后缩、躲,回头下意思隔着满地残枝望向那具沈孝秀以自身鲜血封印隐藏、现在几乎被碎叶掩埋起来的瘦小尸体。
沈冲在那,认错了啊!
随着庄严神圣意味尽蜕祛,圣女身上白光消散,屋里明显暗下来。
顾倩倩眼前一黑,刹时间未适应。
披头散发的乌云珠执着程度比女鬼不枉多让,顾不得任何仪态、端庄,手脚并用奔爬过来抢顾倩倩揽入怀,死死抱住:
“冲儿!”
“放开她!”轮到围墙下杜旭急,翠花长啸。草木纷飞声折断声不绝于耳。
爸……顾倩倩被勒得差点背过气去,想求救却又不敢吱声。圣女这么疯,万一识破不是自己儿子,掐死她不会比掐死只蚂蚁费劲。
月光下乌云珠的皮肤惨白胜雪,手臂、肩肌肉高度紧张,抓得顾倩倩胳膊、背、腰……哪哪都疼。
被圣女狠狠压进怀里,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顾倩倩挣扎着好歹终于勉强扭过脸,抬眼却看到不远处沈孝秀。
剑修眼中尽是哀求,正定定望过来。
这……顾倩倩秒懂,他是在请求自己暂时冒充一会儿沈冲,骗骗妻子。可……她在乌云珠怀里几乎遭禁锢挤压得变形。
“好了,好了,宝宝别怕,乖,妈妈在这里。”乌云珠神经质地紧箍,像生怕怀中幼儿消失不见,长发纷飞、目光警惕而歇斯底里,往身后阴影中退去如护崽的母狼。
“沈孝秀你们……”杜旭大吼。
原本糊在顾倩倩肩头的降世金莲仿佛也畏惧此刻的雪山圣女,横着“腿”直往侧边挪,以至于爬到左侧面颊上“吧唧”糊住她一只眼睛。
靠!她又不是瞎子,压根不需要什么东西假装眼球。顾倩倩差点连鼻孔都叫它堵住,奋力昂高头呲牙咧嘴呼吸,压根腾不出手来跟这货撕掰。
尚能睁开的右眼晃动间窥见,沈孝秀双膝着地冲老爹在做一个下跪恳求的动作。
求老爹暂缓对乌云珠出手?
男儿膝下有黄金,传说中仗剑孤身敢单挑整座大雪山的天赋剑修,为了半疯癫状态的妻子……毫不迟疑。
围墙巷下杜旭须发怒张、青筋暴露,进不得退不得,想发狠又不得不顾忌女儿攥在人手上,平添一丝不忍却逾加止不住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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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还早,湖面上薄雾未散泛着层青蓝,远山朦胧。
红花摇曳的悬崖边。
院子要交还给房东,随意简单捡拾过,该带走的行李都已收拾妥当打包。二楼窗户尽关紧、插好。
翠花绿色长毛随凌冽晨风拂动,身上背负三件大包袱乖顺地垂手而立。
杜旭叉腰环顾:
“就这样了吧?”
他脸上、手上纵横交错满布细密伤口,前晚乌云珠宅邸里同那些被生机术暂时活化了的庭院植物搏斗后遗留下的。那时虽然也想同情惨遭丧子的圣女夫妇,但更看不得自家女儿被个疯女人捏在怀里揉。
“就这样了。”顾宝珊幽幽叹口气。
她头发简单挽起没戴贵重首饰,蓝底白花布帕包头、插根竹钗。对于沈冲的死亡,作为不在场者同样感触良多。
“嗯,走吧。”杜旭嘴里叼根草,神情中倒未有太多唏嘘。
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提沈冲父母。
顾宝珊将女儿递给丈夫:
“押金退了吗?”
顾倩倩打着哈欠埋头,一脸没睡够。
杜旭拍拍腰间口袋:
“拿了,房东举家出城避祸恰好回来。”
他目光回望搜索,遗憾:
“这趟走得太急,家用灵器没时间拆分慢慢卖,一股脑扔给当铺跌价太狠。幸亏当初没听你的全购置新东西。”
顾宝珊拢了拢头发,不以为然:
“才值几个钱,再说谁知道会发生连串闹心事情,封城、内乱,沈家那小子还能……”还能死了。
顾倩倩环着父亲脖子,脑海中一闪而过:月光下沈孝秀哀求的脸、乌云珠长发披散状若厉鬼、沈冲刷子似的睫毛静静不再眨巴……困意迅速消褪,唉!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心里堵。
杜旭最后审视周遭,提醒:
“启程吧,别落下东西。”
“启程。”顾宝珊一手拎药王箱、一手执桐油伞,如同初来进城时装束配置。
顾倩倩回望:
矮矮的二层小院木质结构,稍微带些陈旧的年代气息,静静立在紫蓝色雾霭中。他们自己动手将碎砖瓷片夯实的地面依旧严丝合缝,用了这些天完全没产生浮土或者膈脚。厨房、正屋两处木门、二层整排木窗整齐闭合……温馨而熟悉,这是穿越重生以来首个能确切被叫做家的地方。
她依依不舍:
“我们以后还回来吗?”
杜旭并未太留恋,对女儿孩子气的多愁善感甚至有些感觉想笑:
“不回来了吧。怎么,舍不得?房子到别处还可再租,等钱富余了我们买自己的。”
翠花扛着包袱率先走到悬崖边缘,纵身跃下。
其次轮到父女俩,杜旭招呼声:
“抱紧啊。”
“等等…没别的路了吗?”顾倩倩攥紧老爹衣襟略怕。这里挺高吧,直接跳?活人肉长的,可不比妖尸骨头结实。
被丫头皱起、担惊受怕的小脸逗乐,杜旭大笑着加快动作,撒开步伐向前猛冲跳过崖边红花丛,低声吆喝:
“起飞喽!”
神它瞄!顾倩倩尖叫声憋在喉咙里,然而意料中的大段急速失重下坠却并未发生。
“呋——”自下而上的冷冽晨风撸高她额间碎发。
眼前有密密麻麻,如同粗制滥造草编篱笆的东西一晃而过。
杜旭化身峭壁间飞奔的岩羊,总能于嶙峋山石中找准着力点,脚步轻踏间,几下大起落便已准确飘入泊靠在悬崖底部的一叶扁舟。
翠花团在船中央靠后,双手扶浆。
木船在湖水中随波浪轻轻荡漾,尾部有绳索系在礁石上。
湖中浪小,一涌一涌拍着岸边。随着脚下微微摇晃,水气味扑鼻,略腥。
这就下来了?顾倩倩仰望,七八层高的悬崖耸立在面前,须得尽力昂头、后脑勺几乎贴颈椎才能看全。
如同最鲜艳色号的唇膏,崖顶与灰蓝色天空交界处一抹惊鸿艳丽显眼,是红色忘忧花。它的根部裸在空气中部分确实化作荆棘,黑铁色、紧贴岩石密密麻麻往下延伸,遮蔽上部三分二崖壁面积。
顾倩倩纳闷:
“爸,不说红花防盗吗,我们下来得怎么这么轻而易举?”
杜旭同个姿势昂头:
“那得分人、看对谁,这种基础设置是针对小毛贼的,搁筑基中期以上用处不大。而且下来本就比上去容易。”
顾倩倩松开手,发现老爹衣襟被自己抓皱两团,顺顺还抹不平。显然刚才太紧张了,略囧,耳朵隐隐发热。
这时,那线红花的边缘冒出一弯青绿,随即撑伞、提箱的老妈身影跃出。不像翠花来势凶猛,也不同于丈夫借力,她仿佛一蓬乘风的青绿蒲公英飘飘荡荡,偶尔点踏山石,很快也稳稳落进船仓。
顾宝珊收伞:
“走吧?”
“走。”杜旭挥手斩断绳索,翠花长啸一声开始摇浆。
顾倩倩靠着老爹脖子,小声嘀咕:
“老妈比你厉害。”
“谁说。”杜旭不服。
“她动作比你好看。”顾倩倩。颜值即正义。
杜旭撇嘴,小酸:
“好看当饭吃?她那把伞是个宝贝。”言下之意,他并非本事不如老婆,是没有宝贝。
顾倩倩低头:
“我知道,青木书生。”
那把桐油伞有个挺怪的名字,青木书生,药师王送的。
小船儿如离巢飞鸟,在水面辟出条直线荡开水纹轻灵的直驶而去。
顾倩倩趴在老爹肩头回首,整副悬崖渐渐缩小尽,由庞然大物到一目了然,最终化为逐步模糊远去的景致尽收眼底。
云低银灰色,唯独那线切割天空与斑驳岩礁的忘忧花艳红如火,特别彰显。
拜拜了。她心里默默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