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旭顺便跟女儿介绍民俗:
“你注意那孝子肩上担的,叫引魂幡。引魂幡指路,象征引导死者魂魄跟随从家里出来去到墓地。”
顾倩倩举单筒望远镜找,发现确实有根细竹棍从那抱牌位的小子怀里向后支起,棍头上绑条白布,比普通旗子长、飘扬拖垂。
白幡不是任何档次的灵器。只要未经过特殊炼化布置,人死后灵魂便自然消散。所谓安息、引导什么的纯属风俗习惯、家属一厢情愿慰藉思念罢了。
老爹继续:
“必须继承家业的亲子嫡孙才有资格担引魂幡。当然,根据各处情况不同,若那家传女不传男,则正好反过来该由掌家女儿、外孙女负责。每人这辈子最多只得两次担幡的机会。”因为任何人都仅得一对正式父母亲。
顾倩倩拧眉,问:
“如果没生小孩,或者孩子比自己先死呢?”
杜旭做个遗憾的表情:
“那抬棺的时候就比较惨没人送了,唯有去寺庙里请和尚代劳,或者找傀儡师、符师临时租个假人充数。”
“正式出殡前还有个买水的仪式,担幡者持钵往河里投钱,再舀水回家擦拭死者尸体三次,意味着洗净因果纠葛助其顺利往生。尚若周围无溪河,则改为向其他有井的民居去购买。在老家坟山,所有杜家人都往祖祠前的黑潭买水,外姓才用井水。”
“注意,引魂幡为啥用担来形容,而非打、拿……等其他动词?因为它意味着肩挑责任与传承。连担幡买水之人都没有,等同断了传承。”
相当于绝嗣。顾倩倩剥开颗荔枝放进嘴里,点头:
“放心,有我呢,以后不会让你没人担幡买水,嗯,那个的……”
她吭哧了下,舌头打了个秃噜,明明是真心好意的保证,话出口为何听起来感觉这么……怪怪的?跟咒谁似的。
杜旭果然不干:
“嘿,怎么说话的呢!老妈三天不揍人,你就上房揭瓦了。”
切,好心被当驴肝肺,遭他一吼这嗓子,顾倩倩犯小性子,眼睛斜翻:
“咋,不满意?不满意,有本事你找别的女人再生堆小子,让他们给你扛招魂幡。”
哼,WHO怕WHO,她又不归老爹揍,相处便日益显得蹬鼻子上脸。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像极了平日偶尔毒舌的老妈。
杜旭鼓腮帮做怒目状吓唬女儿:
“你这小……”
顾倩倩抢先一步扯喉咙:
“妈!老爹说他要别的女人给……”
杜旭赶紧一把捂住这丫头片子嘴巴,急:
“瞎掰乎什么?!”
顾倩倩以眼神吐槽: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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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城来,照例住客栈。
数日之后,房子租好可以搬家。
极乐坊内部四小坊依山而建,按子期、状元、甘霖的顺序由下至上直线排列。三生坊则与之旁开平行,位置恰恰平齐子期、状元两坊中间。四坊中地势最高的甘霖坊也仅到半山腰。山顶是极乐宗长公主的宫殿所在,非受邀或内门子弟不得进入。
家里新租的住处在状元坊,离店铺、集市云集的区域不远,闹中取静隐在条掘头小巷尽头。整条巷子都是青砖大瓦房,颇整齐,统共四户。
“以后我们就住这了?”顾倩倩叉腰挺小肚子站。
院子比在夜明埠的那个大,地面垫了碎石。平房六间,正二侧四,方方正正梁都蛮高,没有二楼。
原主人贴墙种了些不知名绿植、白玉兰、凤凰花。这会儿凤凰花正开着,明黄色细小吊钟串样花束垂挂下来,花多叶少满树都是,挺好看。
美中不足,天可热。
院子西北角上立着个巨大、锈迹斑斑的铁疙瘩,腰粗两头略细像只倒扣的酒盅,直径堪比一个独立的小房间。
“这啥?铁屋子?炼钢炉?”顾倩倩拿脚踹踹,趾头疼、没回音。
“废弃的丹药炉。”顾宝珊上下打量。
是个宝贝吗?值钱?顾倩倩好奇:
“还能再用不?为什么留在这里?”
顾宝珊寻到扇炉门,拉了拉纹丝不动,摇头:
“估计因为太重没法搬走扔下的。这炉子外铁内石、铸牢在地上,即便扒皮卖铁也没几个钱。”
她退开几步观察:
“这里原先住的可能是个药师。唯有长期需要一次性初加工同种大量药物,才会设置如此体积的丹药炉。”
顾倩倩问:
“为啥不是医师白鲤鱼?”
顾宝珊分析:
“白鲤鱼用小炉。医师通常不自己做粗加工,多数购买药师处理好的半成品药物进行二次配置。你试想,若院子主人是白鲤鱼,这炉丹药下来需多少得同种疾病、症状完全一致的患者才能用完?”且妄论药物有效期,光积压大量资金这项就令人受不了。单种病机的患者呈爆发性出现,除非是瘟疫流行、战争、饥荒等极端状态,否则实在太过稀罕。
绕到正屋后头,有架矮梯靠墙放。
顾倩倩小心翼翼站上去、一级一级爬,很快在墙头露出眼睛。双手攥紧粗糙梯杆,鼻腔里嗅到砖墙、青苔的味道。
墙外有树荫、铺了青砖的巷道,再过去是别人家的墙。
瞅了会儿,确认没啥风光可看,她小大人似的叹气。相比之下,悬崖上红花小院的无敌湖景实在心旷神怡叫人怀念。
顺梯子又下来,顾倩倩拍拍手回到前院。
就这一会儿功夫,院子里多了个膀大腰圆的黑黄妇人。长得不算太丑但绝对在平均值以下,蒜头鼻、牙齿歪七扭八,衣服半新旧,公鸭嗓门:
“小娘子,我看你就不是终日做家务洗衣拖地的性子。细皮嫩肉的合该便雇个人,扫洒也好、做饭也罢,反正价钱不贵。”动作热情到简直具备侵略性。
这女人谁呀?顾倩倩皱眉,反感她吐沫横飞的样子。
顾宝珊微笑听着也不搭茬,偶尔侧身躲避对方伸过来扒拉的厚实巴掌,不耐烦了便推说:
“家里我也不管钱,顾不顾人需得等我丈夫回来决定。”
顾倩倩瞄下老妈腰间荷包,阖家九成以上资产、最值钱的金银细软都在里头收着呢。
眼瞅着没戏,粗鄙妇人愤愤:
“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怎么能钱都叫老公掌着呢。这男人啊,有钱就犯贱学坏……”吧啦吧啦又一通说教,让人生厌。
“是是是……”顾宝珊嘴上礼貌应付,连推再送直接将对方请出门去。
合上大门,终于清静了。
顾倩倩松口气,抱怨:
“哪来的什么人啊!”
顾宝珊不以为意,收拾包袱:
“房东太太。”
顾倩倩惊讶,扭头看门:
“她,房东?一身汗臭味都馊了。”
对方手指骨节宽大,指甲短秃、缝隙黑,显然是个常年粗重劳作的。配上毫无技巧尊重可言的强行推销方式,这样的人居然有固定资产、院落出租?
顾宝珊笑:
“有什么好奇怪的?她男人是极乐宗鸦巢辖下的一个小管事,他们家就在隔壁。合共两套房产,一住一租。”
顾倩倩对号入座,哦,左侧那户门前有柳树的:
“她来干啥?”
“想叫我们顾她来家洗衣、扫院子挣些小钱。”顾宝珊。
顾倩倩莫名地不喜欢这个人:
“还没怎么着,就跑到租客家咋咋呼呼指手画脚,感觉挺难缠。”
顾宝珊同意:
“不搭理就是了,犯不着得罪。”毕竟人家地头熟。
PS:第101章就进入第二卷内容了,不明白为啥QQ阅读和云起主站不显示分卷,反正大家知道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