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宝珊头发以布帕绑紧，正撸高袖子整理新购进的药材。都是经过粗加工的半成品，分别装在各种坛坛罐罐、大纸包里，有油剂、糊糊、细粉、云母样不规则薄片……杂七杂八复杂药味充斥着空气。
顾倩倩扒着桌边，期期艾艾：
“妈，商量个事儿……要不咱们省点钱，就不去跬步阁拜师了呗？”
“不行。”顾宝珊斩钉截铁。
“又贵……反正我也不爱打鼓。”她眨巴眼睛尽量显无辜。现在可是学精了，知道撒泼打滚强硬抗议搞不好会挨顿揍，干脆改了撒娇卖蒙装可怜。
顾宝珊叹气，放下手中正在搅拌的药泥，正色：
“丫头，你契约天外心魔快两年，也应该懂些道理了。知道为啥我费这么大劲非要送你学音律吗？”
顾倩倩试探着：
“考虑艺多不压身？”
老妈点头：
“算个理由，主要的还是因为音律可干扰情志于无形。”
这个易理解，一首好歌唱得观众热血沸腾、痛哭流涕、喜气洋洋……瞬间共鸣代入感同身受，在哪个世界都不罕见。
“行走江湖最怕什么？并非明面上刀砍斧劈甚至诅咒、下毒，而是暗地里潜移默化的魅惑、迷幻，着实叫人防不胜防。”
顾倩倩恍然：
难怪当初在夜明埠接受清音阁测试时总觉得自己情绪怪怪的，原来根源在这里！
她不禁咋舌，哇，修仙世界听个曲儿都有风险。转头想想又觉得似乎合该如此。正如白鲤鱼治病救人、卜师占卜推算、赶尸人控尸，三百六十行行行术业有专攻。
顾宝珊严肃：
“情志方面不求你去忽悠别人，但凡别被暗算、能防身我跟你爹就知足了。”
“问题安魂定魄的法门并非大白菜，随处可得。天下擅长此类的多为佛修、大雪山、拜火教等大小神、佛、道、诡教。欲得其传承必先笃信皈依，代价过大得不偿失。”
“相比之下，花钱兼修乐技法从而获得相仿功效就划算得多，何况极乐宗天魔舞传承还颇有来历。你若不好好努力将勤补拙，白瞎了我们大老远搬家到这里。”
顾倩倩明白了，所以甭管天赋高低、哪怕成绩单通篇都“丁”，乐器这项仍非学不可。
她不死心：
“可爸妈你俩也没特地兼修乐器啊……”
顾宝珊：
“药王门有不少稳定心神的方剂，但起效有快慢，且必须事先针对性作好充分准备。你爹身体素质强、外加妖尸以碎片重拼的神魂，可以纯靠坟山起尸乐硬扛普通情志干扰。”
顾倩倩提议：
“那我跟爹学呗。”
老爹柳叶笛吹得荒腔走板真比放屁强不了多少，也完全不耽误在家门口顺利起尸追打仙人跳。既然不求音准，她感觉自己说不定也能胜任？
顾宝珊颦眉望了眼房门，丈夫在院子里布置药炉保险柜，门口没人。
她压低嗓音教育女儿：
“起尸术你便是学得再精通，能精通得过阴山山脉土生土长的杜家本族长辈？傻丫头，学音律防的就是他们坟山人！”
防爹老家的人，嗯？几个意思？顾倩倩愣，随即想到：
“你是说黄泉镜、小红棺……他们知道了会来抢？”
外人万难参透夹层空间、染指未契约的随身棺，但若起歹意的是同族，信手拈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顾宝珊摇头：
“你爹总认为不至于，眼下我讲什么都言之过早。目前有师傅药师王的名头镇着啥都不必多想，怕就怕日后万一有个马高蹬矮……求人不如求己，我跟你爹不能守你一辈子。”
她略停顿，又加句：
“如果真到对上整个杜氏宗族的地步，你爹都未必可靠。”
顾倩倩想要反驳，张了张嘴却终究未发音，末了深深吸口气。
好吧，既然避不过，认命，学！谁怕谁。
她立马又想到另外的问题：
“跬步阁的主事答应得那么勉强，会不会只是敷衍我们，帮忙找老师拖个十年八年也算找。”
昨日，对方言下之意明晃晃地嫌弃她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顾宝珊淡定：
“安心，他肯定会下力气帮忙的。”
“为啥？”顾倩倩昂头。
顾宝珊翘起嘴角，胸有成竹：
“那人是个琴师，早年因训练不当伤了指筋，现在旧患加重沦落到被迫放弃专业转而打理俗务。我答应只要能让你得拜顶尖名师，就帮他免费医治。你娘又不傻，要没寻到这么个适当人选不会去生生撞南墙的。”
难怪。顾倩倩暗叹声，忍不住又觉得有些硌应不舒服，拿捏其病情、顺势提要求不像好医生该干的事：
“如果他没帮找老师、改付费求诊，妈，你也会给他治吗？”
顾宝珊奇怪地瞅着女儿：
“问题他没那么多钱付不起费啊。”
哦，也对，有钱就不用陈年旧疾拖到病情恶化。
顾倩倩立刻去了心理负担，双赢、两方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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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午后下过阵大雨，气温明显有所下降，风中甚至带了丝若有若无的清凉。
杜旭跟妻女介绍改装过后的炉门，示范：
“开的时候先下压到底再推，门里藏的卡口凹槽会收回。”
随其腕部动作，只见炉门内侧上方、左右边各有细小活页状机关，悄无声息顺势归拢。
“若没压直接推，夹在边框内的爆裂符遭撕拉，瞬间起爆将铁边炸碎飞射出来伤人。”
厚厚的金属都能崩开当散弹用，这符咒的威力怕是不亚于手雷吧？顾倩倩不禁惴惴地，揣小手：
“如果急着开门忘了压，推错怎么办？”
虽然防盗很有必要，但家里安这么个随时“嘣！”的装置，是不是有点过了？
杜旭正色：
“那就记住甭错啊！真错了赶紧直接关、躲门后，像这样。”做了个猛推、猫腰侧身的规避。
“如此爆炸刹那威能主要便被局限在炉内、向内损毁，你靠门挡着可能会被扇飞但毕竟力道有限。”
顾宝珊插话：
“这门平时丫头你就别随便开，等以后长大再说。”
好吧。顾倩倩甚同意，小命要紧安全第一，反正对危险物件也兴趣缺缺。
高抬腿跨过及膝的门下沿，她发现炉内温度比外面居然略有降低：
“咦，不热？是加了控温阵盘吗？”昨天还蒸得进不去人呢。
杜旭解释：
“不是。这丹药炉两层铁，夹心内胆用调和石烧的，成分主要是陶土、黑曜石、岩沙，估计还掺了灵石粉、海浮石什么的，所以自带恒温隔潮效果。即利于掌控炉温，又能减少受外界温度影响，全为方便制药。”
“先前热得像个烤箱，只怪门坏了密封失灵。”
顾倩倩环顾，炉膛内面积合共约有20多平方，挺宽敞，像站在大肚水井的的井底头顶却没开口。
靠墙一圈挤挤挨挨立着整排白木条板置物架，大多数空荡荡，仅其中几行放置有瓷药瓶。
她突发奇想：
“万一哪天家里进了坏蛋，例如上次在夜明埠宵禁那晚，我躲进这里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