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倩倩猛回头。
距离最近的是个陌生大男孩,正呲牙咧嘴往前逃。有根紧贴着追,揪他衣领、举板砖直接往脑勺上招呼。
再往后落下几步,另两个男孩一赤手空拳、一拿节短竹竿疯了似的撵着有根打,只两三下连竹竿都敲断崩飞半截。
打的、追的、逃的四人动作都忒猛,下手贼狠不留余地,偏偏全闭着嘴不吭声,像扭斗互咬的狗群搅成团从巷外龙卷风样撞进来。
后脑勺不能死敲,要出人命的!顾倩倩急忙侧身靠墙避过,微微心惊。
就这几秒钟,跑首位的男孩头上已见血顺侧脸往下淌,他发狠回身一口咬在有根手臂上。
有根吃痛大叫,同时抬脚全力踹正拿竹竿的那人,直踹得他倒退两步捂着肚子刹时间站不起身,喉咙发出“赫赫”的低吼。
空手那男孩冲上来抱住有根脑袋下压,抬膝盖猛击,口中含糊着:
“打死你,小爷今天赔棺材!”
有根缩手臂连着格挡两下,第三下被撞个结实:
“嗷!”鼻血横流。
什么仇什么恨,要打成这样子?
有根约莫七岁,剩下仨看着稍大些但估计都不到十一、二,正正是半大小子手上没轻重。
顾倩倩瞪大眼看得直皱眉,连连后退。
谁知有根竟抬头,沙着嗓子朝这边嚷:
“杜家小子还等什么,赶紧帮忙揍他娘的!”
杜家小子,谁?顾倩倩脑子一时没转过弯,视线恰巧对上面前男孩,两人同时愣了愣。
随即,对方脸上闪过丝恍然抢先猛挥拳,明显误会了她与有根一伙。
靠!不带这么害人的。顾倩倩差点原地蹦起,转身想跑立刻省悟背后TM是墙!下意识疯狂掏包,奈何情急之下荷包扎口活结居然越拉越紧。
勉强仗着身材瘦小,她猫腰低头堪堪避过第一击,第二下却被揪住肩膀衣服挣不脱,眼瞅着拳头冲太阳穴直砸下来,也不知道自己腰包里掏出团什么没头没脑便往招呼过去。
立马大篷红色烟粉顺风扬起,扑对方满头满脸不止,连带后面几人也都飘飘洒洒沾染上。
“哈!你们死定了,他妈是药王门的人,这粉里有毒!你们连皮带肉……骨头都要烂掉!”适时响起有根的咋呼怪叫。
连顾倩倩都差点教他唬了一跳。
什么?她散出去的东西有毒?
自从旅途中接连遇险,爹妈确实有拿些保命玩意儿让随身带好:点燃或放入水中能让普通人昏昏欲睡的药丸、一张防护符,尽数装在荷包里。
但这红的真不是!
顾倩倩定睛看看好歹认出来自己扔的啥:
哈!居然是包辣椒、孜然等的混合面面!烧烤用料。
昨儿在外吃烤串爹妈盛赞店家手艺,厨师特地多给了小包私家配置佐料,简易回去拌蒸茄子说味道更好。忘记拿出来,一直揣包里都捂热了。
满头红粉的男孩呛得狂咳,越抹脸越辣,眼泪哗哗流,加上惊疑只片刻就气都快喘不上来。
有根撑着腰反手擦把鼻血,小人得志样幸灾乐祸高喊:
“还不赶紧跪下求饶,等会儿毒发就来不及了!”
兴许药王门的威名确实足够吓人,仨男孩中最靠后的那个倒退几步后,竟调头拔腿往巷外跑,跑老远才敢站住伸长脖子观望。
顾倩倩哭笑不得,但觉荒谬的同时背后毛毛汗出。
这都什么破事!两辈子加起来好几十岁的人,居然卷进小烂仔式的街头打架,连斗殴都算不上,险些莫名奇妙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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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根自以为英雄地站在院子中央。
他左眼肿老高就剩条缝几乎睁不开,两边鼻孔各插卷白纱正压迫止血,只能张嘴喘气,下巴肿了一片。
顾倩倩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居然老妈又是给免费治疗!是不是这小子以后但凡在附近出点啥事儿、吃喝拉撒都归自家买单?
再说,方才平白被拖进场无厘头混战,刚才万一害她磕着、伤着找谁说理?自问没那么软性子,于是语气便冲:
“甭得瑟了,没人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打遍天下无敌手呢。”
有根昂头哼,含糊说了句啥没听清。
顾倩倩其实对刚才自个儿的表现也挺无语。平时无论想象得多周全,实际上事到临头发现严重缺乏准备。
今天也就是遇到低龄小混混,假设换个满怀恶意的大人,岂非又得可怜巴巴地等待救援?
虫巢绿光地底、夜明埠紫红色宵禁夜晚、午夜空无一人的大街、死域山洞……走马灯似的记忆画面在她脑海中迅速轮过。
堂堂药王门大龙王的徒孙,靠啥防身?呵呵,调料啊!调料!!现在还浑身辣椒孜然味儿,直接上火烤都不必沾酱的。
“他们是谁?那三个。”顾倩倩没好气。
“我咋知道。”有根耸肩。
他想了想,补充:
“以前没见过,应该不是住这附近的。”
顾倩倩奇怪,皱眉:
“那你们到底怎么打起来的?”
有根用尚能张开的那只翻个大大白眼:
“他们揍傻子、抢木棍,还往他身上滋尿。”
傻子是这条巷子第二家的儿子,听说小时候发烧坏了脑基本不会说话,成天在家门口附近骑着根棍游荡,偶尔发出意味不明的响亮嚎叫。
她每次经过几乎都会遇到。
傻子并非唐氏先天愚面容,长得还算周正,白胖、身材偏矮、爱流口水。初见时有点吓人,看多了发觉实际上没啥危险性。据说连挨打都不知道还手、逃跑,只会抱头躺在地上蜷成团。
“你跟……傻子熟吗?”顾倩倩回想起,当时在路边确实看到根弯曲木棍,傻子平日的“坐骑”。
“我谁啊,怎么能跟他熟!”有根嗤之以鼻,嫌弃。
顾倩倩不懂了,疑惑:
“那你怎么会……”怎么会为了个并不亲近的傻子对上仨明显比自己高大的男孩?
有根一脸理所当然:
“喂!他再蠢,也是我们这条巷子的傻子,什么时候轮到外面的人来随便折腾?”
哈?顾倩倩脑子一时竟未能转过弯来,这算是哪门子道理?但随机又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若要这么说的话,那就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为啥他会突然拖自己下水,毕竟都同住这条巷。
如此想来,这家伙好像也没那么人嫌狗厌。
顾倩倩横昆有根一眼:
又皮又熊、霸道、没礼貌、脾气怪、死要面子……唯一长处还有点好心知道帮帮最弱势的人,甭管出于什么奇葩理由。
于是她面色稍缓和,调侃:
“回去你妈不得打死你?衣服又破了。”
有根抱着手臂,扭脖子: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哈!他算个什么大丈夫,顾倩倩只是觉得好笑:
“就凭你……对了,前几天为啥要倒掉那碗银耳糖水?怪浪费呢,我妈煮的挺好喝。”这话她憋肚里其实早想问了。
有根明显听清楚了,却扭过脸定定的几秒钟没有回答,再开口时答非所问:
“你知不知道你特别惹人生气。每天坐在那里干干净净,啥也不干就光吃吃喝喝,你妈还长得那么漂亮。”
等等,银耳跟老妈长得如何有啥关系?儿不嫌母丑,父母是什么人、生成什么模样又不是有得选可以换的。
顾倩倩差点冲口而出反怼,随即想到:哦,不对,对方是过继来的、爹妈并非原装,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可以挑换。
如此说来,是因为妒忌所以屡屡挑衅吗?这就说得通了,并没多罕见。
鬼使神差的,她点点头冒出句:
“嗯,我当初投胎的时候,在奈何桥旁给放行的判官老爷塞钱了。”
“啊……真的假的!真,真有奈何桥?别不是诳我。”有根惊讶,将信将疑。
顾倩倩给他个看傻子的表情:
“你说呢?”
“真的……?你,你哪来的钱,烧的?怎么没喝孟婆茶?”有根瞪大独眼,连说话都磕巴。
哈!好骗,小孩儿。顾倩倩肚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