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在荒岛的第二日午后,嘴唇因缺水干裂的朱定北和宁衡交代了几句,独身一人深入森林的另一面。
从太阳起落的方向来看,他们现在在西边,断崖石滩在东南面。朱定北现在就准备东行,那边树木茂密高大,哪怕找不到水源也能找到代替补充水分的果实。如果运气好的话,朱定北颠了颠今天在石头上磨得尖锐的粗木,还能逮着一点肉充饥,连着三顿吃草,他已经恢复的味觉要由奢入俭实在不好受。
朱定北离开的速度很快,如果不是宁衡是医者,大约都看不出来他腿上那道重伤。
如果不是这一次的意外,他大概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朱定北的这一面,面对此情此景他依然游刃有余,不会浪费半点时间给多余的情绪。他总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而自己被他照顾得很好。但若是可以,他宁愿长生不这么能干懂事。
那么重的伤,该有多疼,若不是自己这个拖累,他也不会负伤寻觅食物。
再看不到朱定北的身影,宁衡很快收起没有任何用处的情绪,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他虽然伤的不轻,但还没残废,像捡一些枯枝、拔些干草这样的事情,他还是能做到的。
朱定北了解他不会坐着干等自己,所以走之前仔细地交代了宁衡防范蛇虫的办法,否则也不放心离开。
朱定北对腿上的上适应不错,虽然伤口看起来又深又长,但并没有伤到筋骨,既然敷了药这样的皮外伤他还不放在心上。谨慎地在林间穿梭,没有宁衡的负重他的速度比昨天快了不少。在鲜卑府这样水源稀缺的地方,学会寻找水源是极为必要的,朱定北根据土壤的湿度和树木的生长,找准了一个方向前行。
半个时辰后便听见了水声。
他心中一喜,同时也捏紧了手上的木尖,有水源的地方,肯定会有活禽。
这个岛屿并不大,大约只有四五里方圆大小,朱定北几乎能够确定这样的地方生养不了虎狼这一类的猛兽,但这么潮湿的地方,毒蛇肯定少不了。这玩意防不胜防,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窜出来咬你一口,若是死在这里,他两辈子的英明神武都赔上。
沿途做下记号,朱定北没有急着去水源边,而是爬上高树观察了水边的情况,惊喜地发现果然有不少好东西在水边饮水。
朱定北下了树,在几个地方做了简单的陷阱碰运气,而后借着灌木树的掩护,小心地靠近水边,颠了颠手上的木尖,猛地朝一只肥獐子狠掷过去。獐子连一声都来不及发出,但血腥的气味很快惊动附近饮水的动物,一阵慌不择路的逃窜,朱定北看过果然有不少往他设陷阱的方向逃窜的,满意地点了点头。
上前去将木尖从獐子身上抽出来,朱定北试了试水的深浅和水中的动静,果然听见游鱼被惊动拍打水面的声音,摸了摸下巴,还是决定暂时放过这些鱼。
他心里盘算着,让宁衡转移到水边的可能性,这里有吃有喝又通风,能防能攻,是个好的驻扎地。就是还没摸清这个海中岛上有没有其他威胁,朱定北想了想,便决定明天再去林子里探探路,将岛上四面八方的情况摸熟了再做打算。
这么想着,他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慢下来。先是去那三个陷阱上瞧了瞧,回到水边是手中已经多了两只活蹦惊慌的肥兔子,他心道这岛上还真是个太平地方,连兔子都养的这么肥,还蠢得很。
将兔子和獐子扒皮掏空清洗,若是有人在这里见到朱小侯爷下手的办法的话,恐怕得吓得做噩梦。
但没办法,手上连个趁手的利器都没有,他只能找了点尖锐的石头再徒手撕,否则也没法处理。他上辈子行军打仗什么艰苦的条件没受过,这里好歹不愁吃喝,至于别的细节就不要计较了。唔,倒是最好不要让宁衡知道,这几年相处,他可是清楚出个门都要带几条帕子的长信侯爷一身的贵人毛病。
抬手擦了擦汗,朱定北尽快将他们清洗好,再用木尖串起来抗在肩上,往回走。
宁衡把他能想到的能做到的事情都做了一遍,但左等右等还是等不到朱定北回来,他心中不安,时间就更难熬,没办法只好让自己不停下来。
朱定北回来的时候见到那成堆的枯枝不由骂道:“不是让你好好养伤别瞎动弹吗?”
见宁衡不说话,只看自己,他将扛在肩上的獐子和兔子还有捆在一起几颗果子放在他面前:“我瞧过了,这里被的没有,蠢兔子倒是不少,跟着大爷不怕没肉吃。”那表情颇得专爱献宝的楼二少的真传,看得宁衡也放松下来。
接过水分充沛的野果,宁衡问他这小半日的收获,朱定北事无巨细地说了,又麻利地架起火堆。
宁衡看他一手拿着干草一手用尖锐的石头再晒得发烫的巨石上快速打磨,汗水都浸湿了头发才将干草点燃,有些心疼又佩服他的聪明。朱定北不甚在意地抬起手臂擦汗,把火堆点燃才松了口气,一边还说着要去找找看朱定北大块的枯木,烧一点碳块保留火种。宁衡拦住他,让他坐到自己身边,解开他粗糙绑住的伤口,把已经干透的草药沫拨开,再把自己寻到后处理的草药敷上,重新绑好。
他找到的草药自然比效果不错,朱定北也赶紧把他的伤口换了药,又马不停蹄地去找烧碳的木头。
等到吃上烤肉的时候,朱定北才觉得累。
“好日子过太多了。”
朱定北自嘲道,想当年……没等朱定北怀念往昔,宁衡的手便覆在他的头上。朱定北拉住他,让他别忙活了。
月朗星稀,风中带着咸涩的气味,火堆发出啪啪的声响。朱定北把自己的回去的计划大约说了一些,伐木造船是必须的,在此之前,他们得先把伤养好,再打磨一些能用的石头砍树,还得想办法找出路。他们也不清楚这里到底是海中的哪个地方,贸贸然上了海,迷失在海里只会比在这里还惨。朱定北直后悔没和俞登学点本事,不求其他,能在海上辨别方向就够了。
见宁衡凝眸不语,满腹心事,朱定北笑嘻嘻地说:“别怕,最差,这几年在京里养了一身好肉,够你吃上几顿的。”
宁衡又气又笑,用力捏了捏他的脸,说:“我守上半夜,你先睡吧。”
朱定北知道他话这么说,不过肯定得逞强不叫醒他,不过他这个人好歹军伍出身,到了时间便自己醒来,硬把不乐意的宁衡压在草堆上让他睡觉。
后半夜的风透着凉意,朱定北心里也生出一些担忧。九月还好,若他们没办法在一个月内找到出路,势必要找到防寒的办法。低头看看自己和宁衡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朱定北决定这些天多逮些兔子,又想到今天被自己撕得碎烂的兔皮,这手艺还得练一练。
他以为自己会时刻挂心外面的情形,思考李党的所作所为,但事到临头,他反而放松下来,专心只想着怎么活下去,怎么离开。
朱定北苦笑,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样随遇而安的人。
宁衡起先还睡不实,紧紧握着朱定北的手生怕他不见了似得,但或许是因为伤后体虚他还是不情不愿地熟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朱定北找了吃了,随便对付了下,叮嘱了宁衡,自己便按照昨日的计划到小岛上探访。
小岛果然如朱定北预料的那样,面积不大,四面环海,完全像是在海中孤立的一方天地。那条小河是在森林中部发源而出在地势略低的北面流入海中,他看中的那个地方就在小河的中游,而到了下游,水面便有两人身长的宽度了。让朱定北惊讶的是,南边断壁处竟是一颗合抱的巨树,却是从中间生生裂开,只留下一半树身,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又遭遇了什么。但长势还是十分可喜,且根系十分发达,朱定北猜测这边土崖壁没有被海水冲垮,绝对是这棵树的功劳。
他这一去就是整整一个白天,回来的时候告诉宁衡明天他们就“搬家”。他今天还试图将用掏空的果壳盛水回来,但那一点水分也就应下急,不是长久之策。
听他搬到水边之后便要忙着设陷阱,宁衡歉意地摸了摸他的头,他身体现在的情况这些事情都帮不上忙只能让他一个人劳累。朱定北自然知道他过意不去,但只是笑了笑,宁衡这身伤若不是护着自己绝不会如此狼狈。
依然是宁衡守前半夜,今夜繁星闪耀,他漫无边际地想着明天会是个好天气,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睡梦中的朱定北察觉到一点异常,但很快没有防备地沉睡,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的时候才知道宁衡干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