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正如贾家铭所想,文官对兵部在鲜卑府建立成军武培育地的设想和提议反对激烈。
若非因为边境战局,文官早就正面对军机处发难,而不是“温和”地上奏皇帝陛下,斥责兵部“不负责任”的想法。
这个谁都不让步的拉锯战,在宁州军大胜羌族和南蛮的联军的时候再一次被推向了激烈的争锋局面。
此前,宁州的局势每况愈下,继西南第一关隘马敢城被破之后,第二关口永宁城也没守住半个月就败在羌族大军的手下。宁州军的军心动荡,狼狈退军到宁州第三边境城马泰城中。朱振梁就是在这个时机赶到了马泰城中。
他悄无声息地入主宁州军,挟持姚让以帅印号召群将入账,强硬地夺了姚让和胡康的军权,一道道指令从他口中发出。
自他表明了身份,怀疑的人不是没有,但朱振梁是个不怕事的,但凡抗议者,直接以不服军令军法处置——通通军棍伺候。他到宁州第一天,就把三个领将打得下不了床,直接用兵权威慑他们,冷嘲热讽,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不给他们一丝讲道理的机会。真正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让宁州领将愤怒,但也正是如此,才把他们的心定住,势必要做出一番大作为来打朱振梁的脸。
一品兵马大帅又怎么了?
这里是宁州军帐,不是朱家军!他凭什么作威作福?
多少人咬牙忍住暴走的情绪,他们那时候被愤怒和羞耻冲击得几乎理智全无,但正是有这一腔孤愤,让他们带着士兵杀入敌军之中。
死怕什么?他们穿着甲胄,是大靖的军人,而不是朱振梁口中一无是处的废物。
“杀!”
“杀!!”
“驱逐敌寇,绞杀贼首,收复失地!大军随我,杀!”
“斩首级五人升伍长,十人升百夫长!通通有重赏!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领将冒死领头,无惧无畏,战鼓擂动,喊声震天,一时之间热血涌上头颅,士兵们杀红了眼,只认得敌军身上的红,挥刀砍杀,连回手自卫都不曾考虑。
朱振梁在城墙上看着,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
这群孙子,好歹没把敌军吓破胆。
他对身边带着的精兵吩咐了几句,后者离开后不久,便搭箭挽弓,瞄准敌军旗帜,放箭——
“呜——!”
号角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在战场上厮杀的兵丁,不论是大靖军还是羌蛮军都被这个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
“将军死了!退兵!快走!”
“败了!快退兵!”
最先喊叫起来的,是羌族语和掸国盘越话,随后才是大靖汉话。
“他们的主将被杀了!他们要逃!快杀!杀!”
“为兄弟们报仇!杀光敌人!”
“杀啊!”
场上的将士抬头一看,果然,敌人的摇旗都倒了,战鼓都擂不响了,这是他们要赢了啊!趁你病要你命,就在敌军要退兵的同时,大靖军杀气冲天,嘶吼着扑向逃窜躲避的敌人。
“怎么回事!谁吹得收兵号角!是谁?!”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羌族领兵主将大骂出声,两军交战时期,竟然让奸细侵入己军账内,连收兵号角都吹起来了简直该死!看着己军被号角迷惑给了大靖军可趁之机,一批批士兵被俘虏被杀,不过顷刻之间,大势已去。
羌族领将只好将错就错,退兵保全剩余兵力。
敌军败得莫名其妙,大靖军中也对胜利毫无头绪,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为胜仗狂呼。
他们已经败了太久,当了太久的孬种了,他们原本对自己能不能打败敌军,能不能保住自己一条命已经不抱希望,但是现在!
他们赢了。
他们,打胜仗了!
领将们回到帅帐这才知道,原来是朱振梁的人吹响了敌人的收兵号角,也是他安排人混入军中大喊胡军话,动乱敌军军心,混肴视听,才让敌军仓皇退兵。
这个办法太阴险太无耻了,要做到更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让大靖军大胜羌蛮军,获得了起战后第一场大快人心的胜仗。
他们太需要这场胜仗了。
在他们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军心在胜仗中终于稳定下来。
朱振梁这时候才在大军中露面,大放厥词——什么羌蛮联军各部争斗不休根本不堪一击,什么大靖军兵力强盛,三人杀一人迟早能把敌军杀光,什么战后官爵厚饷的重赏——总之,给宁州军画了一个足以让他们前仆后继,奋勇杀敌的大饼。
而朱振梁在军中的号召令也是无人能及。
大靖国内唯一的一个兵马大元帅,统御大靖精锐朱家军的将首,打了无数次胜仗,斩杀过匈奴王的实力战将,此时就在他们的眼前,告诉他们我军会赢,很快会赢。
那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上啊!
敌人都纸老虎,砍了军功都是自己的!
朱振梁满意回营,转脸却盯着儿子派给他的精兵越看越稀奇。
精英啊,不仅连胡语都说得那么顺溜,甚至连敌军的号角、暗语、手势都了如指掌,简直是斥候中的王者。有他们在,要是打不了胜仗,那自己的一世英名岂非要被拆招牌。
朱振梁摸着下巴,暗自想道:儿子孝敬老子的时候到了,嘿嘿,这几个小子还有朱家军中的那些精兵,他是不打算归还了,哈哈哈。
还不知道自己被老子盯上的朱定北,在宁州大捷的战报送回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宁衡笑话他道:“朱帅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又怎会冲动行事,若是让他知道你这么不放心他,肯定得好好感谢你的孝心。”
朱定北翻了一个白眼,“他是不冲动,但也是个惹事精!这才到几天,就把姚让面子里子都掏空了,还把姚让提拔的人打了个半死。姓姚的在军机处混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当二品大将的,这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参他呢。还有陛下安排在宁州的监军,他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出兵了。哎……秋后算账的时候有他头疼的。”
“不过说几句闲话罢了。说能打胜仗谁才有说话的权利,你呀,就等着他们给你找点不痛快,好在里头煽风点火,是也不是?”
宁衡忍俊不禁。
朱定北嘿然笑道:“什么煽风点火,顶多推波助澜。再说,军机处一个个老东西都等着大展身手把朱家军从鲜卑府踢走好接手徙兵呢,我这也算早日让他们看明白自己的斤两,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量力而行。”
他一点都不担心皇帝会否了鲜卑府建军的议案,在鲜卑府的兵说白了,培养起来都是皇帝自己的兵,不论是朱家军还是其他什么人都不能越过他掌控这些兵将。
大好的机会送上门,皇帝不但不会错过,更不会容许别人坏了他的好事。
军机处那些给朱家军穿小鞋的人,想捞功劳的人,不用等到他出手,皇帝就先收拾了。
至于朱家军以后在鲜卑府的处境,朱定北也不为此忧心。
不过是先前五六年时间里会有摩擦罢了,等鲜卑府第一批军力培养起来,也该到他们给挥军向匈奴和羌族的时候了。
朱定北眯起眼睛,遥想那时情景一时之间心中涌出无限渴望来。
宁衡眼神微暗,出声打断他的思绪道:“文官那边,你打算如何争取?”
现在是战时文武之争才算温和,但一旦等到局势平定下来,谁都能预见到文臣武将将会因鲜卑徙军一事争斗到何种程度。凉州和鲜卑府两境有胜有败,但终归已经保住了大靖内州的安危,杜绝了羌族匈奴联军南下的危险。现在宁州也有朱振梁亲自坐镇,取胜也是时日问题,那么文武双方这场战斗马上就要起大风浪了。
朱定北挠了挠头,对此他虽有预料,但他自己还真没有两全的办法。
“别管了,此事自有皇帝头疼,咱们先不费这个脑子。”除非皇帝心生退意要舍弃这一次大好的机会,朱定北不准备插手干预太多。他现在牵挂的是另一件事:“胡尔朵还没找到吗?我这边的消息怕是瞒不了太久了。”
匈奴王也是个滑不溜手的狐狸,逃了这么久,他们的人居然都没能给他来一个“弄假成真”。
想来过不了多久,匈奴王“死而复生”的消息就会传过来,不仅会让匈奴的军心大振,使得战事变得越发激烈,想要揪出胡尔朵恐怕也会因此失去这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为此忧心,宁衡却道:“胡尔朵,已经找到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