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苏东海的生辰宴后朱定北几人便约着到长信侯府聚一聚,自从国子学结业离开后,他们虽然还是时常相聚,但毕竟比不上年少时朝夕相伴。
宁叔的厨艺近年来越发炉火纯青,吃得几人赞不绝口,朱定北却在第一口入口后便觉得有些奇怪,再尝几口之后,总算尝出来这细微的差别在哪里,不由看向宁衡,正巧撞进他的视线里。朱定北抿唇一笑,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一边听楼安宁他们谈笑风生,一边盯着宁衡看,好似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似得。
楼安宁好奇得不行,推推搡搡地把秦奚推出来,这傻小子也实在,丝毫不觉委婉,直接问道:“阿衡脸上有什么好看的,长生眼睛都直了。”
宁衡略有些不自在,眼神却也直勾勾地看着朱定北期待他的答案,朱小侯爷朗声而笑:“他有不是花姑娘有什么好看的,我就瞧他顺眼,看着下饭不行吗?”
一片笑声,万万没想到堂堂长信侯爷居然有一天沦落到让人下饭的地步。
虽然知道朱定北没说实话,几人笑过之后也不再追问。
“十一你多补点。”秦奚积极地往贾家铭碗里夹菜又盛汤,碎碎念地和朱定北几人抱怨对方没日没夜地看书,迟早要把身体拖垮了。楼安康便关心地问起他备考的情况,贾家铭心态平稳温习刻苦,此时见他们问起来便说了一些自己近日在看的调剂的杂书,提起陈府藏书中有一些有关天工开物的驳杂论和农学书,见楼家兄弟果然十分感兴趣便大方地要借予他们——这毕竟是先师的遗物,哪怕是对楼家两兄弟也不好相送。
楼安康道:“听说马太傅前两日专门拜访了董林夫子,想要将马超推荐入他的门下呢。十一自己琢磨到底要走些弯路子,不如我们托人走一走情面,也让这些国士指点一下科举之事如何?”
楼安宁听了也附和。
贾家铭的学问在几人之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但他年纪轻轻就要参加国试,若是考得极好自然是皆大欢喜,就算落榜了也不打紧,就怕的是考取了不上不下的功名也没有机会重来。寒窗十年,贾家铭的努力他们都看在眼里,事到临头便不免为他多做打算。
楼二口中的董林夫子出身刚直的董家,曾经主持过几场国试,现在在翰林院和国子学都挂着职衔。
寻常文人要在他面前套情面无疑自取其辱,但马太傅与他同窗多年早年又受过马太傅的恩惠,因此才破例接纳了马超,虽未收作嫡传弟子,但也对他尽心尽力,倾囊相授,有这么大的助力在旁,贾家铭对上马超的赢面就少了些。
朱定北也觉有理,便问贾家铭是个什么想法。
“老师走之前留了许多心得给我,暂时还够用。”他拒绝了这个建议。他虽然是个固执的人,但也没有迂腐到因为先师的师门关系,就不愿向别人讨教而耽误自己的前程。正如他所说,陈阁老仙逝前为这个老来弟子整理了许多科举应试的心得和秘诀,这些金玉良言比外人教导还要重要,目前为止他还没有遇到没办法解决的疑难。
几人见他都有成算便不再多言,饭后坐不住的楼安宁便提议去马场跑马。
长信侯府的马场去年扩建,将原先的山峦也圈进了侯府马场里,跑起马来十分快意。
朱定北这些年都很注意不再外人面前露身手,跑马这种事除了在长信侯府的马场在外头也未再有过。
虽然没有刻意营造,但外头都传言他体弱多病身有痼疾。早前他祖母听了还要气上一顿和别人辩驳几句,后来连她一个妇道人家都发现体弱这个毛病让镇北侯小世孙的日子过得更轻松快活,于是也懒得和这些人计较,只是每年上寺院里都会多捐一些功德,好抵消那些污言秽语给孙儿平白沾惹的晦气。
跃上马背,朱定北一夹马肚子催促马开始加速疾走,他也有大半年不曾上马背了,此时上了马还未起跑已经觉得身心舒畅,连呼吸都快活了几分。
宁衡也知道他憋得狠了,因此也不约束他,看他跑的越来越快越来越远,和秦奚几人打了声招呼,五匹马威风赫赫地追逐而去。
环山跑了两圈,朱定北才勒住缰绳等他们跟上。
马蹄才落地,就听见秦奚哈哈大笑的声音,“十一你行不行啊,哈哈,要不还是我抱着你跑吧。”
原来贾十一也有很长时日不曾骑马,今日又温书看得太勤,浑身骨头都僵了,在马背上调整了好几次才算把控住马速。他满头大汗,看秦奚取笑自己也不介意,反而对宁衡道:“看来得时常来这里了,许久不跑都生疏了,这可不妙啊。”
宁衡:“随你,同管家说一声便是。”
他为人冷淡,但这些朋友一起长大情分自然不同,这种小事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朱定北听出他话里的深意,不由摇了摇头,秦奚这个傻小子何德何能啊。不过,若是有朝一日他要跟着秦奚上战场,除了他如今刻苦钻研的兵法谋略之外,马上功夫和身手同样不能落下,便笑着道:“十一要来可记得叫上我,也只有在这里我这个“病秧子”才能痛快地跑上一场。”
“长生确实应该多来走动,总闷在家里对身体不好。”
楼安康道。
楼安宁添了一嘴:“想当年朱小侯爷还信誓旦旦说要做纨绔子弟呢,结果现在别说调戏良家人或是一掷千金,成天在府里绣花,啧啧啧。”
朱定北迎着阳光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道:“楼司丞可想知道我绣的是什么花,嗯?”
楼安宁驱马近前,嘻嘻笑道:“说笑嘛,长生真是越大越小气了。不过,咱们什么时候和花柳巷走一走,赶考的酸秀才又来了一批,洛水河畔又有许多热闹可看呢。欸,说起来我倒想起一件事,听说昨日有一个穷秀才给女状元写了一首情诗,结果不小心投到了会友的五驸马爷身上,驸马爷见其辞藻颇具灵气,还邀他一同喝酒赏乐,现在那人已经换了一身锦衣绸缎,腰缠万贯,已经住进广宁伯府里了。”
“不是总抱怨在工部忙得不见天日吗,怎还有这个兴致听别人的闲话跟我们学舌?”
朱定北睨了他一眼。
楼安宁张了张口,不知为何看着光影里镀了一层晕黄的的朱小侯爷白皙俊美的脸,他一时之间竟有些不好意思将后面发生的事情再拿来说笑,好似这些粗俗的事会冒犯了这位贵公子。
这般想着,楼安宁不由心中哭喊:长生的模样真是越生越妖孽了,实在太具有欺骗性!
他这么一恍惚的功夫,秦奚已经迫不及待地接过他的话道:“后面乐子还大着呢。”
“也不知道小郡王从谁口中听闻驸马爷在伯府里养了一个男妾,去了广宁伯府中二话不说就让府兵把那书生揪出来暴打了一顿,若不是广宁伯爷及时阻止,那书生恐怕就被活活打死了。五公主和驸马爷为了这件事争闹不休,听说吵到最后,驸马爷便放言说既然污蔑他偷藏男妾,他便娶一个男妾回来好成全了公主殿下的心愿。转头,还真的在南风馆中给他们的头牌赎身,直接带回公主府中了。”
朱定北也只听他祖母叹息了两句那小两口的日子越过越不太平,还不知道这里头竟然还有这样的曲折故事。
见秦奚幸灾乐祸,贾家铭有些不忍道:“倒是可怜了那书生一腔才华,因此牵连被辱没了名声,科举一路怕是行不通了。”
他也读书人,自然知道走到国试这一步的年轻文人除了傲人的天赋之外更付出常人不能比拟的努力,如今付之一炬实在可惜。至于那个书生的投机取巧,攀附驸马爷的高枝这种让一些文士鄙夷的行为,贾家铭倒没有恶感,毕竟有捷径谁愿意走弯路呢,那书生既没有损害他人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些手段便也没什么低贱之分。
楼安康拧眉:“五公主这门姻亲太热闹,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往后如何。不过,有一事我倒是有些在意,六公主已经及笄,她的公主府却一直没建起来,你们说陛下是不是想让她和亲?”
秦奚闻言,脸上的笑便淡了几分。
虽然关系不亲近,但到底是自己血亲,如果她真的去和亲了姨母定会伤心。
他急问道:“楼大你这是有确切的消息?陛下要让她和亲去哪里?跟咱挨着的那几个国属都在和咱们打仗,需要和谁和亲?再说了,公主就算远嫁和亲,洛京城内也该有她的一府之地才对。”
楼安康摸了摸鼻子,他不过是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才多嘴说了一句,都忘了六公主是秦奚的表妹这回事,一时失言只好补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
“楼二随口我信,你可从来不会随口说道别人的事。”
秦奚锲而不舍。
贾家铭拦住他道,“别担心了,陛下兴许是一时忘记了,这几年朝局都不太平,再说……陛下已经有些时候没在后宫留宿了,陈妃娘娘要给公主殿下求恩赏恐怕也不好往前朝递话。”
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