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董明和何许人也,董宰相府的二公子,弃文从武的典型。
当年他从平州水师被调派往广州南海水师时,所有人都看得到皇帝陛下对他的重视和栽培。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人物了,因为近年来北境西境南境多有战事,沿海一带却是风平浪静,就连兵部收到的水师请封请赏的文书都少见,可见水师是何等的“清闲”。
且不说董明和所在的广州府水师因为战事极少的缘故让人看不到董二少爷的战绩和能力,他的家世再显赫,他的年纪和资历摆在那里,禁军统领这个位置怎么也不该是他来当。
即使是皇帝陛下亲命,当朝也有许多人上书禁言,口称董明和种种劣势,希望陛下能够明白董明和难当宫防重任,另择贤人。奏折上说战功说资历说能力,很不能将列位大臣们心中属意的人选也点拨上来,就连董明和的父亲宰相董栋梁也诚惶诚恐,连着三天上奏,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但这些都没有动摇皇帝坚定的决心,待到八月上旬董明和抵京上任,事成定居仍然有许多人忧心忧思希望陛下再三考虑,换一个至少年纪上压得住人的将领替下董明和。
不管怎么说,董明和顶着多方压力接了禁军的兵符,从此便成了董大统领,陛下御前的大红人。
朱定北再见到他已经是八月下旬了。
甫一见面,朱定北便笑了:“原来想着大统领贵人事忙,没想到竟是日夜不歇的忙法,啧啧,再这么过下去,怕不止是肾虚了。”
今日董明和不当值,但脸色看起来还带着疲惫,原本请帖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董明和与黄煜二人做东,现在来的只有董明和一人,还是这般姿态,实在很难不让人想歪。董明和咳了一声,不过毕竟不是当年被人看见裤子湿了还得脸红一阵的弱冠少年人了,他笑呵呵地答道:“没办法,这大半月都住在宫中,想亲热一下都不行,怎么着休沐了当然要好好犒劳一下内人了。”
朱定北与宁衡坐下,两人接过董明和倒的茶水喝了一口,才说起正事:“陛下下旨点你接掌禁军好生吓了我一跳,不过现在看来陛下所托非人,这才几日时间,禁军里已经没人敢再跳脚说不服了。明和师兄果真好手段啊。”
董明和道:“要说调/教人,师兄还得多谢长生师弟指点。若非是你的兵书,我也不能将陛下的亲兵教得让人满意,要收服禁军更是天方夜谭了。所以近日这杯谢恩茶,师弟说什么也得给师兄一个面子。”
他这话是便想解释了皇帝为何选他的原因。
当年董明和调任广州府水师,便收到皇帝的密信要他借水军操练之名给皇帝培养私军。快三年过去,皇帝显然十分满意他的成果,这才有他破格被提拔为禁军统领的缘由。一来皇帝相信他的能力,而来自然是因为他的忠诚。
朱定北闻言撇了撇嘴,“明和师兄果然在军中染了不少恶习,既然是答谢没有山珍海味便就罢了,竟然连杯酒水都舍不得,这一杯淡而无味的茶水就想把我打发了,啧啧,我是这么好打发的人吗?”
话说这么说,但这杯答谢茶他还是一饮而尽。
董明和忍俊不禁,他看向宁衡,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长生师弟还是没有染上洛京世家子弟的恶习,我原当他像我一样入乡随俗呢,没想到越发不好讨好了。阿衡,这几年还是辛苦你了。”
宁衡勾唇微笑,“甘之如饴。”
不管朱定北什么模样,他都觉得很好。
董明和无奈地摇了摇头,连据调笑都没人附和,这日子可真够操蛋的。
朱定北见他还演上瘾了,不接他的招,而是说道:“那日我在城门口看你回来,怎么俞登没有随同你们一起入京吗?”
这几年他们一直保持书信来往,俞登对黄煜的依赖他知之甚深,原以为这一位也会尾随而来呢。董明和一听此话就笑了,愁眉苦脸顿时摆不下去只恨不能没有更得意了,他道:“好歹摆脱了这家伙,你说他一个大男人不娶媳妇天天巴着我媳妇做什么?哼,这一次总算是把他打发了,好不痛快啊!”
他以茶代酒喝了一杯,乐颠颠道:“原本他是想跟来,但洛京是说来就来的吗?他一个异族人,不仅长相有异,这洛京除了几条河便没有水了,他离了海便没法活,到时候谁能分神顾看他?好在他的族人也催他赶紧回去生娃传宗接代,这才被我给赶回平州去了。说起来,我让钱悔当了我原来的值,也算在陛下面前挂了名号,就是不知道是否对师弟有妨碍了。”
“有什么妨碍?”
朱定北挑了挑眉。
钱悔是谁的人,能瞒天过海也瞒不过朝夕相对的董明和,何况在那之前朱定北也没有隐瞒过他对钱悔的倚重和信赖。
“不管是镇北侯府还是朱家军,我们在谋私之前还有一条那就是忠君。我是皇帝陛下的臣属,钱悔也是,既然如此,钱悔自然全力效忠陛下,这一点明和师兄不必担忧。”
董明和闻言便放心了下来,他笑道:“我也没什么好担忧的,就怕钱悔露了马脚到时候让陛下不痛快罢了。”现在看来朱定北心里都有计较,那他也没什么好提醒的。几人又聊了一阵禁军之事,朱定北才关心道:“黄煜师兄近来如何?若是你们不嫌弃我镇北侯府门阀复杂给你们招惹是非,得空了可让他到我府里来走走,免得在京城里闷出病来。”
董明和叹了一声,“我有意让他入禁军,但他不肯,说是要休息一段时日。我家里的情况两位师弟也是知道的,我母亲还好些,我父亲看见我二人便心中有气,总是冷言冷语。我接掌禁军后陛下也赐下宅院权当是禁军统领府,他也不愿搬出来,说是要替我给爹娘尽孝。哎,看他每日比我还操劳,我心里就不好受。长生若能叫他多出去走动一下,让他松快松快,我感激不尽。”
朱定北道:“董相一没同你断绝父子关系,二没将你们赶出府邸,想来心中已经接受黄煜师兄,只不过心里仍有不平罢了。以黄师兄的手段,想必很快就能将这点不满抚平,明和师兄不必太过操心,不管怎么样,黄师兄自保的能力不弱,也有自知之明。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做的。”
董明和低笑道:“怪不得他总说你二人投契,总之在下先行谢过长生师弟了,劳你为我二人费心。”
朱定北道:“明和师兄当真入乡随俗,同我这么多礼数还真让我不习惯呢,旁的不说,你可要急着,你还欠我一顿酒。不是好酒,我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哈哈,为兄谨记!”
三人相谈甚欢,一并用过午膳之后便各自散去。
董明和回府后,黄煜也已经陪过董相夫妇用饭,此时正在府中收拾他要在宫中夜宿用的物件。见他回来,便展颜笑道:“长生和阿衡可好?可代我问候他们了?”
董明和上前将他揽在胸口,笑着说道:“那还用单独问候吗?你与我便是一人,长生师弟和阿衡都不算外人,不必讲那么多礼数。他还同我说了,你有空便多往镇北侯府走动,他很欢迎。你不是总说要问他学习兵法吗?现在你未当值,正好时间充裕,便多同他说说学问,正好。”
黄煜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肚子示意他松手别挡着他收拾,“再过几日吧,你娘说了过两日府中会宴客,名义是庆贺你回京。这是你接掌禁军后第一次在人前表态,我也帮忙打点一下,免得劳累了你娘。”
“阿煜真贤惠,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董明和又忍不住过来挨挨蹭蹭,被黄煜嫌弃地瞪了几眼也不躲开,反而像吃了蜜糖似得。
黄煜将包裹收拾妥当,和他细细说了里面有什么,嘱咐他现在夜里天气便凉了让他多加件衣裳,又说伴驾当值务必谨慎小心,不管是对上还是对下平时的暴性子可要好生收敛,宁可吃点亏也不要贸然得罪人。董明和都答应了。
见他抱着自己不放,黄煜搭着他的手臂,叹息道:“你我二人虽在军中成婚,可到底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娘和阿爹对此不满是正常的。你别总是同他们怄气,这样对谁都不好。”
董明和皱眉道:“怎么没有媒妁之言?当时我可是请了上峰,又三媒六聘才把你娶进门的。”
“你知道我在同你说什么!”
黄煜打了他一下,董明和告饶道:“是夫人,我都听你的,肯定好生孝顺老头子和娘,你就放心吧。”
听他答应了明日去当值前给董相夫妇请安,黄煜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想着两日后府里办宴会客名单里那些女客,不由有些头疼,董夫人虽然不像董相一样明面上对他生气,但就是太客气了,让他明白对方实实在在当他是客人,是外人,从不曾承认过他和董明和的关系。那些女客……罢了,沙场上千军万马他都不曾退缩惧怕,这些女人便是如狼似虎他也不信这些人回事自己的对手。
这厢,马车上,朱定北看着宁衡,无奈道:“你现在在外越来越懒得开口了。”
他捏了捏宁衡的脸,便是董明和也难让长信侯爷开两次金口,他还真怕宁衡被自己闷着。
宁衡笑了起来,“怎么会,有你主外我很放心。”
朱定北笑倒在他身上,自从宁衡用心学习镇北侯府的庶务之后,他便每每笑话宁衡是贤内助,往后便是他主外长信侯爷主内,相得益彰。宁衡也不觉得当“内人”有什么丢人的地方,欣然应允,而且做得越来越称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