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战鼓擂动,到了日落时分依然没有一方鸣金收兵。
朱征北进来对朱振梁道:“爹,已经是第三批人了,没想到长生装病竟然还能引出这些人来。”
朱定北走之前特意交代了他们准备对付前来刺杀的匈奴暗桩,原以为一击不成他们肯定就会收手——毕竟连朱家军都没能在此前找出来的暗桩杀手留下来在往后的用处只会更大,可没想到这些人对朱定北的性命却这般执着,不依不饶。
朱振梁夫妇今日都未出帅府,尤其是身为军医的高娘子,在幼子“病重”的情形之下,自然会因私心寸步不离。
见大儿子眉头紧皱,朱振梁道:“事态还在长生的预料之中,你不必过于紧张,回去好生陪着你娘,免得再有人来伤了她。”
朱征北闻言,便不再纠结,回旋回朱定北卧病不起的卧房之中。日落之后,分发完犒赏的宁衡才回府上来。朱定北出城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传回,虽然知道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但他仍然忍不住心中不安,如此也守在了朱定北的卧房之中。
水生得了夫人的吩咐去为他准备晚饭,高娘子打量着宁衡,她也难得有和宁衡这样说话的机会,见他担心儿子,便安抚道:“长生那孩子做事靠谱,你只管放心,再不济他身边有那么多人呢,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和老夫人不一样,高娘子对宁衡的了解很少。当日洛京府里突然传信来说要给儿子和宁衡定亲,她着实吓了一大跳,接连好几日都焦虑得睡不着。
对于亲生儿子,高娘子心中的疼爱自然不会少半分,但更多的却是愧疚,愧疚自己不能陪在儿子身边让他小小年纪就在洛京那样吃人的地方夹缝求存,受了那么多的伤害和苦难。对于只有几面之缘的宁衡她所知甚少,若非心中婆母提及这桩亲事是儿子自己提出的心愿,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而在去岁她带着两个孙儿进京,便趁机好生将宁衡查了个底朝天,又几次三番同他接触相处,也知道这是一个懂事会照顾人的孩子,心里那点顾虑便慢慢消失了,对待宁衡的心态也转变,犹如自己的儿子一般亲善。她一贯是亲厚的人,否则也不会善待朱征北还让对方将她爱重胜过亲生母亲,对于外子宁衡她自接受之后便也当他是自家人,见他为儿子的安危担心便免不了劝慰他。
宁衡回过神来,他对高娘子笑了起来,道:“阿娘,我知道,就是……忍不住多想了些,您不定担心我。”
事实上,但凡朱定北不在眼前他便会挂念,何况这一次还是要去做凶险之事,他却没有陪在左右,难免有些焦虑,但对于朱定北的能力他非常自信,也笃定对方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不过理智如此,感情上却不能随心控制。
高娘子见状便笑了,“你们两个呀,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相互帮衬信任这是其一,但也要学会当放手的时候痛快让对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阿衡,你呀便是总将长生当做长不大的孩子一般照顾,但他其实早已能独当一面,你该支持他才是。”
宁衡摸了摸鼻子,那动作倒是和她小儿子为难尴尬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低声道:“阿娘,我明白。”
高娘子闻言便不再多说,待他吃过晚饭之后便劝他在朱定北的床上睡一阵,今日在各处军营中奔波也是辛苦了。
入夜之后,两军暂时停战,但彼此都不敢松懈,防备着夜袭兵。
终于,等到了子时。
朱征北率领三千兵马,悄无声息地踏过国界石碑,直取匈奴边城。
开战以来一场即将扭转大靖和匈奴局势的战役,正在悄然发生,而此时的匈奴克兰城主府上住着的古尔青将军还没有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正在对汇报刺杀失利的下属大发脾气。等将那些废物赶走之后,古尔青还气恼道:“军师,你说他帅府是有百万兵马镇守还是他朱家小儿是不死之身?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竟然生生损了我上百个死士!一群废物,养他们有何用处!”
军师万野,也就是那对大靖和朱家军满怀恨意的下属因他的怒火而瑟缩了下,但眼中的恼恨比起古尔青只多不少:“看来朱振梁那老匹夫确实对这个儿子爱若性命,不仅不出城迎战,还将朱家军的精锐都派过去死守那个病秧子。将军,此事说不得对我们也有好处,他朱振梁私心这般重,大靖军中肯定不会没有一点意见。况且,大靖皇帝派来的钦差不是还在朱家军中吗?让他们看清楚朱振梁的肆意妄为,到时候大靖皇帝岂能容忍?”
古尔青深以为然。
他们和大靖开战到现在,朱家军却十分懈怠,显然对皇室心里也有不满。现在朱家军没有任何功绩可言,若是搞出一些是非来,正是他们趁机搅乱朱家军军心夺取鲜卑边城的大好时机!
由此,古尔青便让万野赶紧去安排。
事毕,他才道:“朱家军的粮草一定要想办法毁掉,今天晚了,等明天军师一定要为我献上良策,到时候王上面前我不会忘了你的功劳的。”
万野阴鸷的表情顿时松动,千恩万谢。
古尔青看他婢膝奴颜的模样,心中大快,于是起身上前便拍了拍万野的肩膀,道:“军师大才,大靖军如此冷落你是他们有眼——!!”
“——无珠,都是一群废物还不被本王放在眼里,你放心,你想要的本王一定会给你。现在,你好好想想该怎么抢了朱家军的粮草,我听说那可是上百车的粮草,有了这个,我们就一点也不用怕他朱振梁了!”
“是是,属下现在心中便有一计,请将军一听。”
万野恭敬而小心地回答着,如果此时有人看见屋中的情形,恐怕会被吓得魂飞魄散。被紧紧捂着嘴巴的古尔青发不出一点声音,就听着面无表情的万野嘴唇一动一动,发出独属于自己的声音,他不甘又恐惧地瞪着一向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大靖犬奴,眼中的精光一点一点涣散,直到咽气。
万野松开捂住古尔青的手,将他扶会位置上,摆正姿势。
而古尔青的心口,正扎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鲜血染满了他的铠甲,有一些滴落在地上,但都被万野的声音完全掩盖没有让守在外头的匈奴兵听到任何动静。
古尔青死不瞑目,万野仍在说话。只听他张口,竟是口吐两种完全不同的声音将古尔青的声音模仿得分毫不差。而谄媚的军师,此时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古尔青座位下机关拧开,只听轻微的咔哒一声,他立即将一块石板掀开将古尔青丢入这个古尔青致死都没有察觉的就在他脚下的暗道。
紧接着,有一个人从暗道中爬出,若有人目睹全场一定会再次受惊。
因为从暗道里爬出来的人,与已经气绝身亡的古尔青长得一模一样,难辨你我!随后又有一人从暗道中探出头来。
那现身的“古尔青”大笑起来,对万野献上的计策大肆赞扬,而万野神情激动,眼圈竟是一下子就红了。
“属下万野,见过主君。”
那探头而出的不是朱定北是谁!
而这个六年前便深入匈奴,取得古尔青信任的从大靖前李家军逃出生天得到匈奴王族救助,恨朱家军和大靖入骨的军师,却从一开始便是朱定北的人!
“辛苦你了,珍重。”
朱定北无声地说着,万野忍泪重重地点头。
朱定北握了握他的手腕,退回暗道之中只身离开。万野擦了眼泪,将石板放下,起身对“古尔青”道:“多谢将军赏识,您放心,这一次我们一定——”
“将军!不好了!敌袭!”
一人破门而入,古尔青的大笑声戛然而止,凶狠地抓过那来报信的士兵,吼道:“什么?!他们竟然敢来?!来啊!把本王的刀拿来!我非要剁碎了这群废物!”
他大步而出,万野赶紧跟在身后用别扭的匈奴语问那报信的士兵:“到底怎么回事,对方有多少人?”
“不清楚!瞭望兵看不见他们但是听声音至少有两万人马!”
“什么!怎么会听不见声音——”
不等万野问完,刚刚出府门的古尔青便被一个紧急赶来的心腹大将拦住:“将军不好了!城内出现叛徒,竟然大开城门迎了敌军进来!克兰城已经保不住了,将军快随属下撤往乌克城吧!”
“混账!我手下有二十万兵马!他只有两万!逃什么!都给我去把那些东西剁碎了!”
“将军!不知两万!足足有三十万朱家军杀进来了!我们快逃吧!”
三十万军!
古尔青脸色大变,越来越多的匈奴将领往古尔青汇聚而来,最终古尔青败退克兰城,退往乌克城!
可就像长生天放弃了这些可怜的匈奴战士一样,朱家军的精兵从克兰城一路追上乌克城,又从乌克城杀入了乌河城!竟是节节败退,毫无抵抗之力。而等匈奴王得到消息派出重甲兵支援的时候,匈奴南境边关三城已经失守,而亲王古尔青一众部下已经被朱家军斩杀马下!
捷报传回大靖,满朝狂喜!
朱家军军心振奋,杀气腾腾,而不论是匈奴王还是朱振梁等人都明白,战事,此刻才真正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