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威看看自己魁梧的身材,壮硕的腰身,说出来的话音都是飘着的:“娘子过奖了,臣这身材,绝没有选秀的可能。”看晴翠还要说什么,齐威忙道:“不知御女娘子来见陛下所为何事?臣这就进去通报吧?”
“啊?哦,不用不用,我先玩一会儿,玩够了我就进去了,不用你通报。”晴翠非常自来熟地挥挥手,而后仿佛在玉露殿一般溜溜达达。站在原地回望,含章殿高似有三层,面阔十三间,碧瓦重檐庑殿顶,朱红通天顶梁柱。
含章殿对面便是凌清辉带晴翠进入的清都紫府正门,晴翠站在这里才看清楚,除了一大二小三个城门之外,上头还有楼:“怪不得过来时候觉得那门大得像房子,原来上头真的有房子。”
晴翠自言自语自嗨,齐威尽职解释道:“那是清都门,其上就叫清都楼。那里也有金吾卫值守。”
晴翠问道:“他们都归你管吗?”
齐威说:“不,我们都是金吾卫,隶属卫尉。卫尉是个部门统称也是个官职,卫尉管的是宫廷禁卫,负责宫内日常的保卫,皇帝卫队、皇后卫队、太子卫队均属于此。管着所有宫廷禁卫的头头官职就是卫尉,现在是李芳李中香将军担任这个官职。他就是娘子说的将军。”
看晴翠不再追问,齐威悄悄松了口气。
一望无垠的蓝天点缀着几丝白云,辽阔苍茫,晴翠靠在白玉栏杆上,心情格外地好:“老人说站得高看得远,这话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啊!”
齐威尽职尽责捧场:“可不就是这个话嘛!”
清都楼东西两侧立有朱红钟鼓楼,钟楼在东,鼓楼在西。晴翠想着,绣芳宫听到的声音小,在玉露殿声音大,或许每天听到的钟声就是这里来的。
钟鼓楼两边各自延伸,连接含章殿,形成四围怀抱,上有无数房间八宝齐收,下有朱红城门三方通行,四方城楼中间便是含章广场,还有许多小黑点。
晴翠惊喜大叫:“哇!不愧是皇宫啊,蚂蚁都这么大!它们在搬家吗?”
齐威被她突然大叫吓了一跳,抽了抽嘴角:“御女娘子,下边那是跪着的大臣。只是离着咱们稍微远了那么一点。”您眼神这么差的吗?人和蚂蚁还能分不清?
晴翠迷茫转头:“他们跪在那里干嘛?你们站着值勤,他们跪着值勤?”
齐威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叫你多嘴,叫你搭茬,现在可好,怎么跟人家说?跪那里就是为了跟你作对?
齐威只好说:“他们在等候陛下召见。”
含章殿前三级台阶,每级八十一步,台阶两侧,每隔七步站立一个金吾卫,群臣从下往上看,含章殿如在天宫,从上往下看群臣小如沙尘,此为皇权至上。
晴翠趴在栏杆上看下方:“这离得多远啊?他们为什么不上来等?还能节约时间。”看见手边还有个小巧的铜钟,晴翠伸手敲一敲,声音清脆悠远,下头跪着的大臣茫然抬头,只听得声音时断时续,毫无规律。
言诤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后头一个小官员说:“莫非陛下招我们上去?”
两旁侍立的六个小黄门也抬头往上看,有些不知所措。
接着又听到快速三下钟声,随即戛然而止,头一个小黄门说:“陛下无诏,诸位不能上。”
那小官员急道:“钟声响了!”
小黄门说:“估计是误触了。这是宣布方才任何信息无效的钟声。”
陈玉芝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三级台阶之上,齐威攥着钟锤,心里狂抽自己嘴巴,一个小人骂道:叫你走神,叫你不看好人,爪子一抬就敲钟了,待会儿陛下问罪,你说怎么办?另一个小人泪流满面:我能怎么拦?宫嫔的手是我能抓的吗?
默默叹口气,齐威无语地看着晴翠:“臣子非诏不能上,只能在阶下递表,由黄门侍从代为呈上。若有诏令臣子入内,则以固定节奏敲击铜钟,同时黄门郎在殿前高声传奏,此时臣子才可上阶。”
晴翠自知闯祸,想吐舌头马上又想起太后的话,忙闭了嘴乖乖看天看地看风景。
郑嬷嬷终于带着随从追了上来:“娘子,含章殿前……禁止喧哗……禁止动铜钟……”
晴翠连忙给她摸摸胸口:“嬷嬷喘匀了气再说话,别灌了冷风。哎呀,要是带了热茶水就好了,坐在这里喝着茶吃点心,看景可比玉露殿宽敞多啦!”
齐威扑哧一乐,看晴翠回头忙又装作没事人一样,端正严肃站岗,继续在心里抽自己嘴巴。
郑嬷嬷低声说:“看什么景啊!你瞧瞧那下头跪着的大臣,三省宰相,全都是反对你的!”
“哇!我这么有面子啊?”
齐威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无声大笑。
郑嬷嬷一脸生无可恋:“对,你特别有面子。”
晴翠转头对齐威认真地说:“将……呃……齐大人?你能给嬷嬷找个椅子坐下歇一会儿吗?”
齐威声音都在抖:“娘子要干什么?”
“让嬷嬷坐下歇一会儿啊!”晴翠很迷茫,“我说得不够明白吗?”
郑嬷嬷一把拉住晴翠:“娘子,你不进殿面圣,这大半天在干什么呢?”
“我在一边玩一边等你啊!”晴翠更加迷茫,“御前你又不能坐着,当然是在这里找个椅子坐下休息一会儿最好啊!嬷嬷歇着吧,我看你都累傻了不会算账了。我去下头看看。”
晴翠一蹦一跳地走了,郑嬷嬷傻眼了:我是跟着还不跟着?跟着岂不是等于帮着宫嫔见外男?不跟着,一个老嬷嬷坐在含章殿前像话吗?
晴翠压根不知道郑嬷嬷面临着从未有过的难题,乐滋滋倒背着手,出了含章门,大摇大摆往下走,走了好一会儿才到第一处平台,回头看看,含章殿如在云端,再看看下头朝臣,离着她还有约莫一半的距离。
秋高气爽,台阶又宽大平缓,晴翠索性蹦蹦跳跳往下跑,跑得开心了就欢呼乱叫,完全把这里当了秋游之地。
陈玉芝脸色通红,指着她的手都在哆嗦:“诸位看看,这像个什么样子?未经传召,有哪个妃嫔敢到前朝议政大殿来?就是来了,又有谁敢在这里喧哗吵闹?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其他几个老臣也气得热泪纵横:“不成体统,毫无规矩!如此庄严神圣之处,竟然被一个深宫妇人搅扰!”
那些人说得大声,晴翠听得清楚,站在最后一级平台上,两只手拢成喇叭冲他们喊:“你们说话声音太大啦——如此庄严神圣之处,你们也搅扰啦!”
大臣们气得须发倒竖,纷纷大骂:“无知妇人!这里岂是你能撒野的!”
凌清辉刚出来找晴翠就看见她跑下去了,他又追不上,只好站在殿前看她玩。此刻见大臣们气得坐在地上哭,扑哧一乐,深觉畅快。
郑嬷嬷与齐威回头,见皇帝出来,忙躬身行礼。
凌清辉摆摆手:“忙你们的吧。郑嬷嬷继续歇着。”
晴翠蹦蹦跳跳走下来,两手一撑,跳到最矮的栏杆上坐着,两条腿晃啊晃:“我看大家都在这里撒野,想来我撒一撒也没什么要紧。”
陈玉芝气得攥拳:“一介妇人,岂可与我等丈夫相提并论!”
晴翠歪头,一脸迷茫:“为什么不能?难道你们是在这里撒尿,所以你能我不能?”晴翠诚恳地说:“我劝你不要在这里撒尿,我们村的公狗如果乱尿会被阉掉。”
下头台阶上站着的金吾卫都笑起来。
陈玉芝指着晴翠,对金吾卫道:“如此粗鄙喧哗,你等还不将她拿下?”
金吾卫谁不知道,能出现在清都紫府的御女只有那一位?闹腾这许久皇帝都不管,显然是尽着她高兴,兴许也是为了出气,谁又敢管?反正自家父兄叔伯没人在这里跪着闹事,又都是贵族豪门子弟,金吾卫谁也不听陈玉芝指挥,都装看不见。
陈玉芝气得自己爬起来要揍她,晴翠跳下栏杆往上跑,她年轻,又是干惯了粗活的,浑身都是力气,入宫以来天天好吃好喝,养得比以前更精壮,上台阶跑得溜快,陈玉芝中年书生,又跪了这些时日,爬得气喘吁吁。
凌清辉站在上头看得清楚,见陈玉芝竟然要打人,忙吩咐金吾卫:“赶紧下去守着,谁敢对御女动手,直接拉出去打死!”同时自己也快步往下走。
金吾卫本来都在看热闹,见陈玉芝竟敢擅自上阶试图殴打宫嫔,离晴翠近的那几人忙冲了上来,侍卫不敢触碰宫嫔,按住一个闹事老头还是不在话下的。
晴翠压根没管急奔而来的金吾卫,她坐在第三层九龙腾云石雕最上方,屁股压着一只龙头,脚踩着两条龙尾,看着被金吾卫按住拖回去的陈玉芝:“老头,你还行不行了?”又对金吾卫说:“诸位将军别管他,放着他来,我就不信他能追上我,这二百四十级台阶他要真上去了,咱们就绕着城楼跑,从含章殿跑到清都楼,看他能跑几圈!累死了拖回去我给他吹七天的唢呐,省得陛下天天烦心!”
金吾卫们笑得手都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