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太后反复生病,皇帝无暇安排行宫新住处,各人暂照此前的安排住下。晴翠带着大家乐颠颠到了玉露殿。
玉露殿只是清都紫府的一个配殿,去年住着还可以,今年晴翠升了官,人员更多,都住在这里就有些拥挤了。好在清都紫府外圈亦有两处空置宫殿,临来前凌清辉已拨给晴翠使用,那些粗使的、不必日日来当差的,便可住得远些。
众人忙忙碌碌去放行李,昭阳宫金吾卫们是头一回跟来,人数又多,安排更要细致。
临时补来的那些金吾卫原是御前候补,海初雪亲自带他们到前头瑶台殿安置,夏安和李杰带本部人马去外围宫殿分派住处,在行宫这段时间,侍卫们就算不住在清都紫府,也需要用行宫某处宫殿做宿舍。
晴翠背着手四处转悠,看看花草树木,心境与一年前大为不同。
正感慨着,目光无意间扫到草丛,晴翠顿时大惊:“来人,快,快找人把这些草都拔了!”
陆仁嘉匆忙跑过来:“娘子,怎么了?”
晴翠指着院子里一种长得极为漂亮,开着淡黄色小花的植物说:“你赶紧检查咱们院子,凡是这种草全都拔掉,一定要连根铲除!”
陆仁嘉不解其意,见晴翠脸色极为严肃,不敢多问,忙招呼人来拔草。
一个留守行宫的内侍颇为不解:“娘子,这可是都是今年新移来的名贵花草,何必这样糟蹋呢?”
晴翠猛地转头,眼神凌厉:“新移来的?谁下的命令?”
内侍有些害怕:“是,是皇后娘娘半个月前派人来传令,叫把行宫各处都收拾好,预备接驾。这些花草种下不到十天。”
晴翠垂眸,单这一句并不能判断是不是皇后的主意,但去年院子花草明明长得好好的,今年换个什么劲?便是要换,只照往年旧例的种属送来便是,做什么要换名贵的?皇后大家贵女出身,对民女出身的所有妃嫔,无一例外都是拿鼻孔看人,对她更是无比讨厌,还能好心到特意给她收拾屋子不成?
晴翠冷冷地看了一眼那簇细细小小的白花,院子里大片大片的花木中都夹杂这东西,只因长得低矮又不起眼,常人根本不会多注意。
可惜了,晴翠心底冷笑,皇后娘娘,或者别的什么娘娘,你若是想用这个害我,那可就正好走错了路。只是也有可能这些富贵人家太蠢,根本不认得花草,将这不易辨认的毒草也选了进来,总归不能盲目树敌。
晴翠正琢磨着,就听内侍那边一阵惊呼。
夏安也带几个人跑了来:“怎么了怎么了?”
晴翠摆摆手止住他,走到内侍那边问:“什么事?”
陆仁嘉说:“娘子,我们拔了草,发现底下有一些白色的蛋。”
晴翠心里一颤,是蛇蛋!忙过去一看,果真是蛇蛋,白里泛着青花纹,埋在浅浅的土层里,透着股庄户人家一眼就能认出的毒辣。
晴翠便说:“元福,找些生石灰来,问厨房要点水做引子,将这些毒蛇蛋全部煮透再拿出去埋了。注意别被石灰烧了手。仁嘉,这里是清都紫府,事关陛下安危,我们不要顾及什么颜面不颜面了,你带着人把所有花草都拔掉,树底下也要刨开看,要刨到树根。”
众人大惊失色。
晴翠这才说:“我让你们拔掉的是蛇草,这东西最能引来毒蛇,蛇在这里栖息产卵,孵化更多毒蛇。这蛇也格外地毒,我们夏天穿得单薄,夜里窗户都开着,被这样的毒蛇咬上一口,天亮时候人都硬了,还可能浑身青紫流黑血,抬尸体的都得小心,若手上腿上破了皮再沾上血,也是半只脚进了阎王殿!”
众人已是面无血色,那个行宫留守的内侍更是下意识说道:“皇后娘娘下令……”
“皇后娘娘的命令你们都敢懈怠,以至于疏忽审查,叫蛇草混在普通花草里进了行宫,真是欠板子!”晴翠快速截断了内侍的话,那内侍也意识到自己差点说了要命的事,忙顺着晴翠的话认错:“今年忽冷忽热的,奴才们就懒散了,娘子饶命!”
“你这小命我要了也没用,起来随我一起检查,万不可叫清都紫府有任何闪失!”晴翠又吩咐陆仁嘉,“你发现这些蛇蛋的时候,它们是在土上还是土下?”
陆仁嘉想了想:“是拔草的时候,因为要铲掉根部,所以挖了土见到的,不在草根。”
晴翠点了点头,若是土上发现了,就是毒蛇来过产的卵。陆仁嘉也意识到了这点,低声说:“奴才方才没仔细瞧,现在过去查新地方,看有没有土层松动过的迹象。”
晴翠低声说:“查不到也没什么,这人不会就此罢手,总还会有马脚,当下重要的是别走漏消息叫人知道咱们解决了。”
“是。”
夏安听了吩咐便慌忙跑去厨房找蔡司膳,众人当即在院子里简单垒了个临时灶台,放好铁锅,倒入石灰,将挖出来的蛇蛋统统铲进去,那花草也都丢进锅中,倒上水一起烧了。
看着锅里煮的那恶物,蔡司膳瘆得浑身打哆嗦,忙回去厨房叫人烧开水,将厨房内外再刷洗一遍。
夏安脸色也不太好,仍是镇定道:“娘子,接下来怎么办?”
晴翠低声说:“你且不要高声,先去跟广阳和文英原原本本说仔细,大家好早做提防,免得他们不知情,哪里受了害。我出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
“不,我自己去,你们另有任务要做。”
夏安执意道:“什么都没有娘子安危要紧。就算臣不去,娘子至少也要带两个金吾卫才好。”
“我去的地方没什么危险,有需要我会打发人回来找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大家起居休息的地方清理干净。小宫女小太监不做粗活没什么气力,粗使的干活未必肯出全力,这事我只能指望你们侍卫。”
晴翠仰头看着夏安,夏安心里一颤,兴许娘子害怕有人已经买通了昭阳宫人吧?微微点头:“我都听娘子的。娘子要我怎么做?”
晴翠低声道:“戴好你们的护手,上好护膝护腿的软甲,留两个人看着院子里烧蛇蛋,其他人把玉露殿后头到清暑殿这一圈全部检查一遍,宁错杀不放过,就是把草全拔了,也别遗漏任何一处。”
夏安沉声应道:“是!”
晴翠对三位嬷嬷与陆仁嘉说:“你们带人清理玉露殿,连殿内也要彻底翻开打扫,茶具餐具全部开水煮过再用,留在这里的衣服不再打开,戴好手套全部重新拿去用开水煮透扔掉,莫要舍不得。”
“是!”
晴翠吩咐完,独独带着那个留守行宫的小内侍出了玉露殿,往前头瑶台殿来检查。
“你叫什么?”
小内侍被吓得不轻:“回娘子,奴才生于惊蛰,父母就给取名叫惊蛰。”
晴翠笑道:“你这名字倒真是应景。”
惊蛰擦了把汗:“奴才疏忽职守,实在罪该万死。”
“请罪有什么用,你不如仔细回忆一下,玉露殿这里都有谁来过,花匠之类进来必然有登记,登记册子可有?”
“有,有,主子们不在,清都紫府只留了一道门,所有进出的人员、出入时间、目的,都在含章殿前广场那个门房那里记着。”
晴翠查了一圈,瑶台殿干干净净,屋后窗下还种着一排极为浓密的避蚊草、艾草、雄黄。
惊蛰说:“这也是今年一起栽种的。”
晴翠基本确定了真的有人要害她,又怕皇帝受害,所以种些驱蛇辟邪的药草隔开,想必皇后做了这些防范仍旧不敢冒险,所以装那贤孝媳妇拖着凌清辉留在宫里,也不知太后这病来病去的到底是偶然还是也有她的手笔。
只是皇后想不到,晴翠在外头住过露天地炉灶,睡过柴灰,村里的坟地破庙乃至田间地头,哪里都可能有蛇,她不但会认还会抓。
新补金吾卫见晴翠过来,都忙迎上来:“才人娘子。”
晴翠笑道:“诸位一路过来辛苦了,今天早点歇息去吧,等陛下回来,我为你们请功。”
众人喜不自禁,都忙道谢。
看见海初雪过来,晴翠又说:“广阳,原来你在这里啊!你去和元福他们一道扫扫屋子,弄点艾草熏一熏,才入夏,院子里就净是蚊子,可咬死我了。”
海初雪觉得这吩咐有点莫名其妙,娘子虽然不拘小节,却从来不会胡乱安排活,护卫就是护卫,洒扫就是洒扫,既不会叫谁平白多干活,也不会允许谁偷懒,将自己该做的推给旁人,今天这是……有别的事?
瑶台殿与玉露殿虽是前后院,隔音倒好,海初雪没听到那边有什么动静,当着不熟的人也不好问,答应一声就听话去找夏安了。
到了门房,晴翠要来册子翻看,在出入人员里意外看到了熟人:梁贤,司苑处草木房女史,时间是七天前,来的目的正是送玉露殿栽种花草。
晴翠一瞬间冷汗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