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陛下也知道,娘子说她又不认识人,也不知道谁好使,陛下也没道理成日为她操心到一个一个选人的份上,所以昭阳宫也来个选拔,我们各家都可以推举,凭才能留下。这才能的检验,就是今年的查账,”夏安道,“李杰推了他一个妹妹。我想咱们家就算不推姓夏的,交好的哪家推荐一下也不是坏事。”
夏世德听着夏安打算,满意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很好。咱们家已经管着少府了,你又在昭阳宫当差,再公然插入外部账房有些冒险。咱们如今求的是稳,给你谋个前途,来日有个说得过去的爵位即可,我既不想你去当兵,也不殷切盼你入朝为官,更不想让你直接栽进一个深坑里。”
夏安微一愣神:“莫非,那账目真有大问题?”
夏世德笑道:“什么账都会被黑下一笔钱的。”
夏安有些担心:“爹,那你?”
“我每年交上去的账本,陛下能看出哪部分有问题,”夏世德捋捋胡须,“底下人苦啊!偶尔贪吃了点,我这个当头儿的就得担着。但我也不欺瞒主人,总得给儿孙留条活路。”
夏安松了口气:“说起来好似刀切豆腐两面光,其实我看做不好就是两头受气。”
夏世德微微一叹:“仗着先帝和陛下仁厚罢了。”
夏安又问:“那,娘子接手之后,这个查账,该怎么是好?”
“我会推举两个人,一个很会做假账,所以也能一眼看破账本问题,一个不够圆滑,甚至会得罪人,但从不拿不该拿的。”
夏安笑道:“爹,这是让你办差,不是给你挑管家的儿媳妇,怎么让你推个人你还给人家出难题呢?”
夏世德抄起筷子照夏安脑袋给他来了一下:“没大没小,没皮没脸,没轻没重!”
夏安捂着脑袋嘻嘻地笑。
宋静怡自从知道爹娘即将进京就乐坏了,忙忙碌碌收拾要给父母的东西,又打听行宫附近哪家客栈好。
晴翠说:“你愁什么?住我庄子还能亏待了伯父伯母不成?”
“如果只有他俩,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可还有两个老货呢!他们干的那些事,我跟你说的不到百分之一,”宋静怡愁容满面,“真叫他们住进去,只怕咱俩这友情就终结了。我宁可花点钱叫他们住客栈,过几日撵回去算了。”
晴翠笑道:“你净愁那没有的事。夏少卿差事办得好,只把你爹娘请来了,那俩讨厌的老东西不知情!”
宋静怡大喜过望:“真的?”
晴翠笑道:“骗你我是小狗。”
宋静怡拉着晴翠的手直笑:“这么能歪缠的两个人,竟然真的摆脱了,兰兰你真有本事。”
晴翠丝毫不贪功:“哪里是我的本事?是夏安他爹办差利落,夏安这小子也机灵,传话传得极好。要谢你就谢他们爷俩。”
夏安摆手笑道:“什么大事,二位娘子莫取笑臣。我爹还说要答谢才人娘子提醒呢!否则不但没办好差事,反倒给御女娘子多添了烦恼。”
宋静怡笑道:“右金吾,我想让我身边的吕嬷嬷代我去燕子庄看看父母,也好嘱咐他们几句,明日你可方便带人么?”
晴翠说:“这有什么难的?这些管事我不太熟,恐怕他们欺生,本来也要让郑嬷嬷过去庄子上照看两天。你只管记着,明日钟敲两遍时嬷嬷们在紫府大门那里汇合,宫门开了就出发。夏安送下她们再去迎接少府卿和伯父伯母便是。”
宋静怡道了谢,待夏安走后又和晴翠盘算哪天见面更恰当,要不要叫郭孺人去给太后皇后请个安,给夏安父子什么赏赐答谢为好。
两人拉着郑嬷嬷吕嬷嬷帮忙参详,一番商议妥当,晴翠悄悄问:“那个小蕊,你觉得如何?”
宋静怡也微微皱眉:“自从封了侍巾,乖顺又安静,竟瞧不出问题。”
晴翠说:“一个平时爱惹是生非的人,得了宠却如此安静,可见先前给你惹事都是装的。”
宋静怡想想李素梅和王碧玉,颇为认可:“那现在她们不斗,该怎么办?”
“不斗就不斗呗,反正我们把钉子拔了,也没吃亏,”晴翠说,“我琢磨着,要么小蕊心思深沉,比王碧玉还是个枭雄,咱们遇上个女王莽;要么就是她有把柄或者家人在背后人手里,不敢立时猖狂。”
宋静怡缓缓点头:“有道理。”又笑起来:“咱们且等着吧,如果是个心思深沉的,她早晚要和幕后主使有利益冲突;如果没那么多心思只是被拿捏住了,也绝不会甘心一辈子做棋子。”
宋平夫妇入宫至弘光阁请安时,晴翠正忙着见各家送来的人,整合自己的新人马,没叫郭孺人来请安,差郑嬷嬷过去送了一桌酒席:“伯父伯母不必客气,我来京路上多亏静怡照顾,如今同在宫中,彼此照应是理所应当。我这几日事忙,不得相见,略备薄酒小菜,权当为伯父伯母接风了。二老只管在庄上住着,行宫规矩宽松些,伯母常来探望静怡也不妨事。”
宋静怡也对母亲说:“往后大家见面机会还有,你不必急这一时。”
郭珍珠小声说:“毕竟我们住在人家家里,那么大的宅子,就是在平阳郡也不是一般人家能租得起的。来的路上就是六辆马车,一个姑姑四个姑娘围着我一个人转,你爹那里更是夏大人亲自陪着,也是五六个小厮围着他转。”
宋平点头道:“到了燕子庄,又有一大波人伺候我们,洗手那水都是热的,天天都能洗个澡,顿顿十个菜两道汤,至少三样干粮,奢侈得不敢信。我悄悄数了数,光做饭的就十八口子。你妈说要去种菜人家不让,我们给钱人家也没要,白吃白住,还白坐人家轿子来来回回,怪不好意思的。”
宋静怡笑道:“十八个人就把你吓到了?那必定只是专门给你们两个做菜做饭的,不管打水生火更不管采买。庄园其他人还要单独开几个灶呢!”
宋平吓了一跳:“我的爷爷,十八个人,就光给我们两个做饭?”
“是,宫里都这样,花钱多得吓死个人,我到现在时不时想想还觉得梦里似的,”宋静怡劝道,“兰兰这庄子,有钱也没处租,你不用再提交租金的事,也不用记挂着怎么报答她,你们只管好好生活就是,人情都在我身上。”
宋平还在犹豫,郭珍珠已经明白了:“咱们报答不了人家,你就听闺女的吧。你是个男的,见自己闺女都得陛下格外开恩,冒冒失失去见人家娘娘,这不是害人家吗?”
宋静怡惊道:“你们可千万别乱来。我实跟你们说,御女这位份,没资格得到宫外府邸赏赐。兰兰能得到那么多产业,是因为她救了太后的命,那是救驾的功劳。你们能得陛下赏赐,不是我有什么功劳,是兰兰向陛下提了要求,陛下宠她就格外开恩了。”
宋平搓搓手:“所以我们才想报答嘛!”
宋静怡道:“因为怕你们舍不得雇人,陛下就从宫里拨了人给你们使唤,也不用你们和我掏钱养着。你们安生住着别惹事就是帮了她的忙了。要是有哪家夫人跟你们来往,你们就全听郑姑姑的话,该送什么样的礼物就要送,没有就差人来问我要。别心疼东西,别自作主张,也别把人得罪了。”
两人忙答应了。
吃过饭,宋静怡又叫人拿来早备好的包袱箱子,细细嘱咐母亲:“这绿包袱里头的银子是给你们拿着用的,有元宝也有金银锞子,还有几件首饰簪环,也能送人,也能自用。这一箱子是我给庄上照顾你们的管事和嬷嬷侍女的赏赐,你且不用操心,我叫吕嬷嬷跟你们回去颁赏。”
宋静怡又拿过一个大红绫子包袱:“这里头的衣服是兰兰送给母亲的。宫里不好做男人衣服,爹的行头你就拿钱请庄子上何管事帮忙,带他去成衣铺子挑几件合身的就是。那何管事是奉圣夫人何妈妈的家人。奉圣夫人就是皇帝的奶娘,地位极高,人也极好,很是疼爱兰兰,你们只管相信何管事,别嫌衣服贵了贱了的,买了又不肯穿。往后在京城兴许你们还会和那些大家大户的夫人走动见面,别叫人家说我当了御女还不管你们,连身好衣裳都舍不得给你们买。”
宋静怡说一声,郭珍珠答应一声,听到末了落下泪来:“这算个什么话,我们活了四十年,难道还要靠剥削女儿过活不成?”宋平也说:“囡囡,你从来没亏欠爹娘。唉,想你那时候肚子疼,爹连碗红糖水都没给你喂上,我这……”
宋静怡忙笑着打断他:“爹,如今可是糖管够了,我都好久不疼了。”又指着一个三层食盒说:“这里头都是今天现烤的点心,也有我预备的,也有兰兰送的。都是咱们喜欢的口味。你们回去后别舍不得吃,大夏天白放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