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不满:“你自己不会舞,就非说我是勾栏式样。难道勾栏就不吟诗作赋了?勾栏还吃饭喝水呢,我们难不成绝食去?我舞得开心,你们看着要高兴夸我两句,不爱看扭过头去,做什么非要轻贱我?我还说你们一群笨蛋,连个舞都不会呢!”
宋静怡笑道:“淑妃娘娘还会舞剑?”
淑妃对她倒是态度很好:“会,陛下太后都称赞过。这帮没品的嫉妒我舞姿轻盈潇洒,所以总爱诽谤人。赶明儿你来我这,我舞一套山河九极给你看!”
宋静怡双手一拍:“好,我和兰兰她们都去找你。”
“别带你的兰兰,”淑妃轻哼,“我就专给你看的。”
宋静怡转头笑看晴翠:“你还不赶紧写首诗夸一夸咱们淑妃娘娘?”
晴翠笑嘻嘻道:“她专心爱你,我才不去讨那个嫌呢!”
皇后无奈:“好好好,淑妃英姿着实动人,本宫看了嫉妒死了。只是今日毕竟是诗会,你好歹写一首应个景。”
淑妃转头看王碧玉:“你会不?”王碧玉笑容尴尬:“嫔妾只会背诗,写却不能。”
淑妃转回头来看大家,两手一摊:“没辙,替我写的都找不到。横竖我们俩一个采薇一个碧玉,都是前人写烂了的典故景物,不写也无妨。”
昭容也说:“正因为你们名字与前人旧诗重了,才更要自己作一首,这是咱们为自己立的传记。你哥哥将来自然有个《李中平列传》千古流芳,我那父亲兄弟,便是入了《佞幸列传》,也算遗臭万年了。可你我深宫女儿,外界连个名姓位份都不知,你自己还不为自己打算着点,千百年后谁又知道我们?”
皇后惊道:“陈弘文,你要是在外头上朝,管保是个大奸臣!”
陈昭容大怒:“伯盛,你不要把我和那帮男人看作一类!”
皇后摇头道:“非也,我是听你评价陈阁老与你兄弟们才这样说的。以佞幸入史书难道是好事吗?你竟然慨叹至少也算遗臭万年。可见你这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堪称女中曹操。”
众人都笑起来:“小君这话有意思,陈弘文雄才大略,亏得生了个女儿身。”
徐云西突然接话道:“昭容方才那话,有一点我很赞同,他们外头的名流千古,我们活生生来过却无只言片语,正该为自己立一传记。”
众人都道:“你这是写完了?”
徐云西笑道:“写完了,你们来看。”
众人都围过来看她诗作:
《逐云之西》
边疆狼烟起,金鼓催锋镝。
旌旗蔽长空,寒甲带雪泥。
上报君王意,功止小儿啼。
愿逐云中月,马踏紫塞西。
皇后笑道:“你到底不忘沙场这点事,可惜你入了后宫,不然我一定聘你做我女武官。”
徐云西笑叹道:“你现在聘我也来得及。”
皇后故意说:“你英姿焕发,貌美风流,我虽有千金却聘不起你。”
徐云西红着脸骂她:“呸!这也是堂堂皇后该说的话?亏你还有脸教训淑妃呢!”
淑妃大乐:“我的威武大将军,说得好!”
戏笑间海诗政也作出来了:
《诗以辅政》
文以载道诗言志,耕读传家佐盛世。
修得六艺朝玉堂,赞襄九德奉宗祀。
神农教耕赠耒耜,雨粟鬼哭启民智。
平治天下谁舍我,了却君王烦恼事。
众人都说:“你合该与陈弘文去做三公三师。”
宋静怡笑道:“你们一个个出将入相,我这诗倒显得十分小家子气了。”
海诗政说:“过过嘴瘾罢了,拿你写的来看。”
《静室怡然》
信步竹林访圣贤,圣贤只爱享清闲。
春山紫霭踏歌去,秋水黄叶问机禅。
冬雪拥衾香炉暖,夏日捶丸打睡莲。
醉倒酣眠花丛里,不知人间几何年。
晴翠说:“静怡这首不像称颂太平,像讥讽尸位素餐。”
众人都说:“你又冒出来了,你的可作完了?”
晴翠挠挠头:“天怪热的,没什么思路,索性不写了。”
陈昭容笑道:“我们还等着看你大作呢!去年亲蚕礼,你说你要好好练一练女工,今年亲蚕礼却也不见你呈上针织活计。今日相邀作诗,你又不写诗,忒不像话了。”
晴翠也不羞也不恼:“那诗词女工我都不擅长,做不出来也不丢人,索性我给大家表演个一顿能吃八碗饭,如何?”
众人都呸她:“边去边去!我们的厨娘身小力微,谁跟蔡司膳似的能扛着半片猪健步如飞?”
李素梅看她们围在一起大方说笑,明明是自己组的诗会,却融不进去,心里更加郁郁,诗作自然带出一些忧愤自哀:
《素梅》
墙角素梅圃,雪中花独舞。
风吹花离枝,垂落桥边路。
车马纷纷过,不知家何处。
春来冰雪融,寂寂归黄土。
皇后看了摇头:“太悲了,如今正值盛夏,你又怀着孩子,原该喜气洋洋才是,何必伤感离家万里呢?”
其他人也劝道:“等你生了孩子,陛下必定要给你升一升位份,那时你就可以向陛下要求父母进京,一家团圆还是什么难事?切莫作此悲伤语。”
李素梅撇嘴道:“我不像旁人,有个得力好友,随便几句话,就又是御赐宅邸又是行宫别院的,还不用攒钱养父母兄弟。我父母三四个儿子要养,哪里舍得费钱进京就为了看我一眼?”
穆芙蓉笑吟吟顺势说道:“得宠与不得宠是天差地别,莫说才人以下本无这般赏赐,就是再往上,也不是必定赏给其父母。京城宅邸自然好,却不是妃嫔能给家人挣来的。”
李素梅更加不高兴:“我们自是比不得那惯会蛊惑圣听的人。”
温婉也酸溜溜地说:
“昔有褒姒不言语,一笑烽火三千里。
薰莸同篮杂其间,十年犹自有臭气。”
李宝林紧随其后:
“裂缯破帛声嘶嘶,殿阁楼台响木屐。
摘星台上火冲天,沉湖难报君王意。”
宋静然冷声道:“两位是自比商容比干么?”
皇后也很不高兴:“你们这样说,是觉得陛下是桀纣那样的昏君吗?”
“有了!”晴翠大叫一声,倒把众人吓了一跳:“你有什么了?”
晴翠笑道:“有诗了。”冲温婉等人一抱拳:“多谢列位相助。”扭头回书案前,提笔挥毫一蹴而就。
众人无奈道:“不吵架你写不出来,真是诗家白虎。”又围过来看她写的诗:
《日照晴翠》
晴天太阳高,热浪当空浇。
魑魅无处躲,魍魉亦难逃。
正午悬明镜,夜有广寒邀。
日月照奸狡,黍粟气自高。
翠色连麦浪,丰收待青苗。
浩然荡乾坤,天王擒鬼烧。
秋来千里草,烈火助除妖。
人间多疾苦,愿得太平朝。
众人拍手笑道:“好个神荼郁垒,往后出了邪魔鬼祟的就来请你降妖伏魔去!”
方启航说:“晴天大老爷!”何太秀故意逗她:“阴天就不是大老爷了?”
宋静怡接话说:“她是女的,所以不管晴天阴天,都应该是姥姥。”
大家嘻哈笑闹一番,娄暮晓、言为默、江上龙等人也都各自作出诗来,大家赏鉴评点一番,也不区分名次高下,只顾高兴玩闹。
皇后说:“沈令月、杜若诗,你们两个的字好,便点你二人抄录整理。原稿我们还是各自带回去。”
两人福身:“谨领命。”
众人围在一起看她二人抄写诗句,注明作者,待轮到自己时便纠正补充:
“航字错了,不是这个杭,是航行的航。”
“哎呀,我们晴娘子还有字号呢?”
晴翠很骄傲:“那当然,我还有同名印章!弄点印泥来我给你印一个。”
“桐花亭主?是玉露殿后那个桐花亭吗?”
“是呀!”晴翠点点头,“我写诗就落款桐花亭主,等学会了画画,我准备用‘煦色韶光’这个印。”
皇后撇嘴:“能耐不开你了,天天闲着没事,躲家里刻印章呢?”
晴翠笑嘻嘻不答话,没说这是皇帝亲自给她刻的。
宋静怡说:“你们都有字,我也该取个字才好。”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怡者,和也乐也,”晴翠摇头晃脑道,“依老夫之见,娘子不如就字乐山,如何?”
众人笑道:“这可真是竹林访贤的名士之风了。”
静怡说:“那索性我号为乐山居士,令月,快给我写上。”
沈令月提笔写下:“宋静怡,字乐山,号乐山居士,太平州慈恩府平阳郡人氏。”又道:“我也该想个字了。”
皇后撇嘴道:“令乃美好之意,你这名字便是美好的月,我看字就取清辉好了,贵姬肯定更爱你!”
大家哄然大笑,沈令月说:“哎呀,我还没意识到冲犯圣讳呢!”
晴翠说:“你别怕,皇后娘娘跟你闹着玩呢!陛下先前说了,不碍事的,他还惦记着让人写诗赞月呢!”
众人便说:“待李采女出了月子,大概正值中秋佳节,我们便再邀一次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