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众人离开,皇后恨恨回去看儿子。皇长子已发起了烧,嘴里胡乱喊着“不要淹死我”“妈妈有人害我”,听得皇后手足无措:难道落水不是意外,真的是夏安做的?又忙传来当时在场的侍卫嬷嬷审问。
众人七嘴八舌回禀一番,总而言之皇长子的确是自己踩碎了薄冰落水,当时河边亦有值守的侍卫并粘花草的工匠太监,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给夏安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把皇子推下水。
皇后一股子邪火发不出来,只好命人把侍卫宫人都拉出去打板子。柳嬷嬷劝道:“娘娘,宫人也就罢了,原就是看护不当,该打一顿。可金吾卫都是轮值,算不得凤仪宫的人,又是勋贵子弟,还是不要责打为好。”
皇后更加委屈生气:“黄毛怪都能对着侍卫说打就打,本宫堂堂皇后,难道几个小小侍卫还罚不得了?拉出去,一样打!”
皇帝嘴上说着宫中不能容许外男脱换衣服,实际私下吩咐柳冲,出来紫宸门便引着暖轿先去太医司,在太医司病房洗了个热水澡,喝了姜汤,待他缓过劲来,再由御旨钦点的两名太医跟随暖轿回到夏府。
夏世德连连请罪:“竖子安敢劳动太医。臣不敢受,望天使带回太医。”
柳冲说:“此是陛下口谕,小侄不过代为传旨,岂敢将太医带回?还请世伯不要推辞。今日皇长子落水,幸得元福相救方才活命,只是他泡在冰河时间不短,太医说现在虽暖和过来了,只怕夜里还要发烧,已带好药材、药炉,预备今晚照应。世伯还该以元福身体为重,陛下亦是这般慈心。”
夏世德听了这话,又有些担心儿子,便不再固辞,引着柳冲与太医进夏安所在的院子,又遣人去内院告知夫人:“置办两桌酒菜,一桌答谢天使与太医,一桌犒劳抬轿的大哥。”
还未忙完,又来了詹事府传旨使者:“敕:夏安救皇长子有功,赏封一品侯爵,赐宅邸一座,永业田五千亩,食邑五千户。”
“昭妃娘娘口谕:赐夏安药材十箱,绢百匹,宫缎百匹,细棉布百匹。夏安只管在家休养一冬,药材补品自有人三日送一次。”
夏家合府谢恩,北海郡君又忙带着夏安生母再备一桌酒席,招待詹事府人。
吃过饭,轿夫们来前厅道了谢,柳冲亦谢过款待,回宫复命。夏世德将人送出大门,又回夏安院落看他。果然到晚间夏安发起了烧,夏世德叫夫人与夏安生母回去:“儿大避母,你俩在这里也是干着急,反倒添乱。我照顾他就是了。”
夏安烧得脸色通红,睡觉极不安稳。看着一贯爱说梦话的儿子紧紧咬着牙,夏世德忍不住摇头,手指戳戳儿子腮帮:“你呀!唉!”
且说白日里皇帝解决了一众麻烦,衡阳王与陈乐安也出了宫门,上马车打道回府。
陈乐安冷笑:“皇长子四岁年纪就有如此心机,可笑王爷还自己跳坑,岂不知痴人入局,大梦一场!”
衡阳王也冷笑:“丞相非在梦中,君在梦中也!”
“你不在梦中,如何飞蛾扑火成全别人布的局?”
衡阳王正考虑要不要与陈乐安细说缘由,便听到外头一阵吵嚷。
“什么事?”
“王爷,似乎有人击鼓告状被撵出来了。”
衡阳王道:“百姓鸣冤必是有委屈,如何能不管他们?”
“我要告御状!”
衡阳王便吩咐道:“停轿,把人带来我这里。”
陈乐安说:“不管是告民告官,此事都该交由刑部御史台或者大理寺去管,你一个动辄得咎的王爷,插手朝廷事务,难免会惹得陛下再次发怒。”
不说不要紧,陈乐安这一说,衡阳王越发要显弄自己为民做主的气魄,也不顾陈乐安感受,当即撩开帘子:“本王乃圣人亲弟弟,你们有何冤屈?”
“王爷?王爷……衡阳王爷!我是苟建南啊!”这人很是高兴,“您还记得我吗?每年过年都去你门上磕头啊!”
衡阳王原该不认得这般低微之人,但自从得罪了晴翠,被皇帝打了一顿又一顿,又勒令禁足,京中几乎无人与他来往,唯有这苟家从不介意,逢年过节都来给他磕头请安,因此衡阳王立刻说:“怎么不认得?你女儿还是宫里妃子哩!你有什么委屈要上诉?不必着急,我们一起进大堂,本王保管给你做主!”
苟建南大喜,忙跟着衡阳王入内,将晴翠亲生父母如何带着一家人来认亲、今早如何被晴翠打了一顿还命丢去城外乱葬岗俱都说了:“那天杀的六丫头,将人一顿打了个半死,还丢去那种地方,要不是我在城外挖……挖野菜发现了,还不知道要等什么神佛菩萨来救呢!”
衡阳王有些恶心:“乱葬岗那种地方出的野菜也能吃?”
郝士多轻笑一声:“王爷是体面人,这就不知道了,乱葬岗死人也穿着衣服,有些还有首饰,他们干不了摸金校尉的行当,就干点小的,只以挖野菜作暗语遮掩罢了。”
苟建南被直接说破,脸上有些难堪,又嚷道:“你们官官相护,我要告御状!我要见皇爷!”
郝士多不紧不慢地说:“苟先生,你这话大是无理。若说昭妃娘娘是你亲戚家的孩子,你女儿同在宫中,这五六年了难道认不出来?如何时隔多年跑来认亲?何况你本是直隶户籍,我部查你记录,自你父亲起便已在合家沟居住,至今已有四十余年。宗正那里调阅档案,苟娘子入宫身份记录亦无差错,你们何来墨白县的亲兄弟?”
苟建南连连喊冤:“我们在宫外,哪知道宫里娘娘长什么模样?是小女有一回无意中遇见了,才发现是我们家六丫头。她不但不认亲,还把我女儿打了,如今连我兄弟、她的亲爹也被她打了。我要见皇爷,我要告这不孝女!”
衡阳王说:“此言大是有理。我知道你们刑部不想惹事,也不用你们担责,本王带他面圣,如有罪责,本王一力承担!”
苟建南大喜过望:“谢王爷!王爷啊,你可真是小人一家的再生父母啊!”
衡阳王很是得意,仿佛看见了万民向自己叩拜的未来,斥退陈乐安命她自行回家,又问苟建南:“你家其他人呢?”
“都被打了,在家趴着请大夫呢!”苟建南唉声叹气,“这下银子可花大了。”
“请大夫总共才几个钱,你也忒小气了,”衡阳王不以为意,登上马车,“掉头,去宫里。”
凌清辉与晴翠刚回到昭阳宫,前头便报:“衡阳王又来了,还带了个告御状的人。”
晴翠心头一紧,凌清辉已不耐烦地说:“打出去。”
晴翠又一愣:“告御状的不管?”
“告御状的原该管,但既然是衡阳王带来的必定不是好东西,”凌清辉冷哼,“他原先也带进来过,没一个是有理的,他就这么个人,不分是非。朕懒得再生一场气。”
晴翠略松了口气,一边想着若是苟家倒免了纷扰,一边又担心真是有冤屈的人,倒被自己这点私心耽误了。
“要不,让郑嬷嬷去前头看看?”晴翠试探着开口,“若是无赖就直接打出去,不准再入宫,若不是,也好听一听有什么委屈。”
“你就安心吃饭。凌清荷不认好人,就算是为了和朕对着干,他也只会把朕厌烦的那种人带进宫来,”凌清辉拉着她坐下,“他不是为了让朕为民做主,他是为了自己得美名。和御史台那帮子一个样,沽名钓誉,只有世人唾骂的他才给争理,专要颠覆公道,把黑的说成白的,好人诬蔑成恶徒,以显得他不是常人。”
晴翠心不在焉地吃着饭,还没吃完,太后身边云嬷嬷求见。
“云嬷嬷,有什么事吗?”
“陛下,衡阳王拉着个外男一路进了寿康宫,太后惊吓不小,又听说是告御状而陛下不纳,便不想管,无奈衡阳王执意请太后主持公道。”
凌清辉大惊:“他就带着个外男,大摇大摆直接去了寿康宫?”
云嬷嬷十分无奈:“是啊!太后命奴婢来禀报陛下,看是否方便移驾紫宸门。”
“紫宸门?”
“外男在寿康宫嚎哭喊冤,太后心里不自在,又不好去宣政殿,便带着衡阳王在紫宸门青云殿暂且等候,”云嬷嬷看了看晴翠,“那外男……所说的事,还涉及昭妃娘娘。实在不好不理会。”
凌清辉气道:“真是不孝至极!”又转头看晴翠,见她脸色已经变了,又忙对云嬷嬷说:“朕很快就过去,嬷嬷请先去回禀太后,再对衡阳王说,不许拦阻逼迫母后回宫。”
云嬷嬷应声答是,又说:“陛下,太后的意思是,衡阳王既然难缠,她便与陛下共同面对。”又看向晴翠:“那外男编排昭妃娘娘身世,太后极为在乎。”
凌清辉想了想:“知道了。有劳嬷嬷。”
“天冷,奴婢走得慢,便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