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真相的玛丽安痛苦万分。
薇薇安围观玛丽安躲在被子里埋头哭泣的样子,一度以为她会就此崩溃。
谁知平素柔弱的玛丽安出人意料地坚韧。
她迅速收敛起情绪,强忍着悲痛与杀死她父母的凶手同时也是她唯一孩子的父亲虚与委蛇,另一方面开始不动声色地着手联系父亲昔日可以信任之人,暗中筹划复仇。
薇薇安旁观这夫妻二人每日同床异梦、不露破绽地相互算计,直看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许是玛丽安伪装得太好,这样的日子以玛丽安先下手为强,亲自首任仇人告终。
重伤濒死的里奇凝视着妻子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庞,临终时发出了恶毒的诅咒。
薇薇安跟在玛丽安身后,看着她脚步虚浮地回到夫妻二人昔日共同的卧室,重重倒在床上,整个人就像被掏空一样。
唤醒玛丽安的是来自婴儿床上的哭泣声。
此时小家伙已经有一岁多了,不满于父母近来的忽视,他挥舞着柔软的小拳头,竭力发出自己的声音。
玛丽安站在婴儿床边,看着那结合了仇人与自己长相的小脸,鬼使神差神出手。
等到玛丽安回神的时候,小家伙的脸已经因为窒息而涨得青紫。
玛丽安触电一般缩回手,尖叫一声,一把推开房门,仓惶逃离。
经此一役,玛丽安心灰意冷,从此对自己前一桩婚事绝口不提。
她遣散了家中的仆从,变卖了多余的家产,将祖传的宅子改建成一座孤儿院,专门收养小镇上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只有一位相依为命的老仆留下来帮助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孤儿院中的人口一天天增多,每个人都称呼玛丽安一声“院长妈妈”。天长日久,再没人能记得那个幸存下来的婴儿是院长的亲生子。
她爱着这具自己诞下的骨血,又憎恨这孩子身上源自仇人的另一半血脉,爱恨交加之下,只能将其远远推开。
每当夜深人静,玛丽安时常悄悄来到儿童房,长久的站在那孩子卧床前,贪恋地看着他的睡颜。
然而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玛丽安却从来不敢让视线落到他身上。
小孩子都是敏感的。
长此以往,孤儿院中的其他孩子自然察觉了校长疏离的态度,于是有样学样,在玛丽安看不到的地方,那个幸存的孩子成了孤儿院中禁忌的存在。
许是出于母子天性,尽管那个孩子已经不记得他的父母,却依旧竭力表现得乖巧懂事,从不哭喊、从不吵闹、从不争抢乞求任何东西,每天都小心翼翼不犯任何错误,比所有人都期望得到来自院长妈妈的关注,哪怕被多看上一眼都能开心很久。
可惜,哪怕是这份小小的奢望都难以被满足。
薇薇安看得心如刀割,然而她无法被任何人察觉,也无力插手干涉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小孩七岁那年,已经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聪慧与早熟,那时的他已经学会将心底的期盼隐藏起来,留给众人的永远是一个孤僻而阴沉的背影。
女院长心中十分失望,愈发疏远这个孩子。
也是在这一时期,男童无意中得到了来自他父亲的遗藏,在一个未知邪灵的蛊惑下开始研究神秘学。
无知的男童并不清楚,邪灵这种存在,从来只会带给人不幸。
某天深夜,一场大火袭击了孤儿院。
所有人都在火场中挣扎求存,只有男童平静地坐在床上,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然而这份平静很快被一个身影意外打破。
女院长披头散发的冲进来,她剧烈咳嗽着,往日的娴静和优雅全都消失不见,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决和果敢。
她无视其他孩子的呼救,不管不顾地将男童抱起来,牢牢护在怀中,顶着漫天火雨和浓烟,奋力穿越火场。
男童的心仿佛被烫了一下,他想要大声疾呼,一张口就被滚滚浓烟堵塞了喉咙;他想要挣扎,却被女院长死死困住手脚。
女院长把他放在庭院中唯一尚算安全的橡树下,深深地凝望他一眼,将孩子的身影映在心底,而后转头,义无反顾地冲回火场。
这一眼,就是诀别。
女院长再也没有出来,薇薇安本以为故事到这里就是结束,然而事情并非如此。
薇薇安的视野被固定在孤儿院中,如同地缚灵一般看着男童一天天徘徊在孤儿院的每一处角落,废寝忘食的研究神秘学,似乎想通过这种方法挽回什么。
就在薇薇安以为她会以这种方式一天天陪伴男童长大,静待时间抚平男童内心伤口的时候,男童突然有一天高高兴兴出现在孤儿院,对着中庭的橡树就是一番诉说。
男孩找到了方法,试图复活他最敬爱的院长妈妈。
薇薇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只能眼睁睁看着男童坑蒙拐骗,用尽一切方法凑齐了仪式材料。
男童在他们曾经的卧房里布置了一个强大的七芒星法阵,每一个关键节点上都摆放了一个孤儿院孩子的代表物,在象征人类感情与精神的节点上则站着他自己。
如果男童不是出生在这么一个落后而闭塞的小镇,如果他不是这么急迫而是肯花上几年时间找个魔法学院学习深造一番,他就能清楚知道,自己在邪灵蒙蔽之下所绘制的法阵,其实是神秘学中凶名赫赫的逆七芒星祭献法阵。
根据史料记载,已知的逆七芒星法阵使用者,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有史以来无一例外,这使得逆七芒星法阵成了神秘学的禁忌之一。
许是男童真的天纵奇才,许是男童有什么特殊血脉,这个粗糙滥制材料简陋的复杂法阵,居然真的是被他成功启动了。
男童满心期盼着能够重新唤回他的院长妈妈。
薇薇安近在咫尺地感受着那冲天而起的邪恶气息,一声土拨鼠尖叫卡在喉咙里,无比想要逃脱开去。
周围一切景物都褪去了颜色,庞大而邪恶的魔法乱流中,一个高大而扭曲的灵体缓缓从男童身体中站起来,他胸口囚困着一团小小的灵魂,蜷缩着身体,埋着头无声哭泣。
这个邪恶的灵体有一张薇薇安所熟悉的脸,正是当初那个诱骗了玛丽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