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在靖王府伺候多年，一眼就看出这茶有问题了，只是主子没开口，她一个做奴婢的不好僭越。
现在柳长宁都埋怨了，她便也不再憋着。
“王妃，还是让奴婢亲自给你沏茶吧。这毕竟是外边，没人清楚你的喜好，要是让王妃受了委屈，回府我们只怕不好向王爷交差。”
听她这么说，谢氏和冯氏立刻互看了一眼，脸色半信半疑。
京中人人都知道，柳长惜在靖王府是最不受待见的，靖王会因为她在外面受委屈而生气？
怕是这些下人为了撑面子瞎说的吧！
柳老太太坐在上位，依旧耷拉着眼皮，不急不缓道：“知道靖王府规矩大，嬷嬷就请自便吧，我们柳家的丫鬟，只怕伺候不惯王妃娘娘。”
这话说出来，柳长宁脸色就更难看了。
她性子向来火爆，平时在府里虽然不受待见，却也没人敢拿捏她。
“祖母，你这是什么意思？姐姐好不容易回趟家，你就这么待她？”
柳老太太打定主意要给柳长惜下马威，自然不会轻易罢休，抬头冷冷地看向柳长宁，喝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懂什么？给我下去！”
柳长宁迫于她的淫威，愤愤地看了她一眼，又咬着唇看了看柳长惜，忍气吞声坐了回去。
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硬拉着姐姐回来，姐姐就不用受这委屈了。
柳长惜却不以为意，依旧静坐在位置上。
陈嬷嬷早在柳老太太发话的时候已经出去叫人了。
不一会儿，便见两个丫鬟抬了张小几进来，放在柳家的庭院中，接着又陆续有人从马车上搬出些东西来。
其中有一套镶金边釉下五彩春草纹茶碗，还有一只青鹤瓷小火炉。
炉中早已加了炭，火苗烧得正旺。
陈嬷嬷走过去将盛满水的青玉茶壶放在炉上，轻轻扇着小火，不出片刻，薄胎瓷壶里的水便煮滚了。
陈嬷嬷再将装茶叶的描金花卉小盒轻轻取过来，拿镶玉的鎏金勺子量了三勺茶叶进壶里。
几乎是同时，浓郁的茶香便从青玉茶壶里袅袅传来，弥散在空气中。
柳长惜嗅了下，确实是好茶，即便隔站这么远的距离，她都能闻见清幽的茶香，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甜味。
谢氏和冯氏自然也闻见了，皆惊讶地瞪大眼睛。
自刚才陈嬷嬷煮茶起，谢氏一双眼睛就一直盯在她手头那些东西上，目中满是贪婪之色。
陈嬷嬷将茶沏好，倒进茶碗里亲自送到柳长惜面前。
“王妃，茶好了。这煎茶的水是用去岁梅花上的积雪融成的，茶也上回皇上赏的，从北燕进贡的翠含烟，你尝尝跟在王府喝的可一样？”
柳长惜点点头，从容接过，拿到鼻端嗅了下，顿觉心旷神怡。
柳长宁也未想到王府的下人们竟准备得如此周全，还以为姐姐刚刚要被柳老太太欺负了，现在看柳长惜不仅轻易化解了她的刁难，还狠狠打了对方的脸，心里便忍不住高兴。
“姐姐，这茶味道怎么样？好喝么？”
柳长惜抬头朝她宠溺一笑，朝陈嬷嬷道：“去给二姑娘倒一杯吧。”
“是，王妃。”
看她姐妹二人旁若无人坐在一起品茶，也不给她端一杯，柳老太太立刻用力将手中的青花寿字茶盏放回桌上。
拉长脸道：“黛眉，扶我回房去，这里暑气太重了。”
黛眉一听，连忙上去小心将她扶起，和另外一个小丫头一起将她送回后园了。
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柳长宁忍不住偷笑起来，冲柳长惜眨了眨眼睛。
柳老太太一走，花厅便只剩下谢氏和冯氏。
谢氏早就对陈嬷嬷泡的翠含烟垂涎不已，目光一直往冒着茶香的茶壶上瞟，嘴里还装模作样跟柳长惜搭话。
“长惜呀，听说皇上上次赏了你不少东西是吧？你瞧瞧我们这府上，连间像样的厢房都没有，你妹妹到现在住的都是你以前那间闺房，真真是可怜又委屈。”
说着，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
柳长惜朝柳长宁一看，便见她用眼睛愤愤地瞪着谢氏，立刻明白过来。
她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听阿宁说，她和连城现在可是住在偏院呢，几时住在我的闺房了？”
谢氏怔了下，干笑道：“瞧瞧，我都糊涂了，我和你大伯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但也一直把你当亲女儿看待呀，如烟也一直把你当成亲姐姐，时常念叨你呢。”
柳长惜差点笑出声来。
她回柳家这也快半个小时了，柳如烟都未曾露面，还好意思说把她当成亲姐姐。
冯氏这时也插话道：“你久未回来，大约也不太记得如烟和怀素了吧，今日天热，她们大约呆在屋里头没出来，我这便去唤她们出来同你说说话吧。”
柳长惜刚想说不必，就看到外面游廊上人影晃过，一个穿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的女子就从园中走过来。
到得近前，柳长惜便见她生得跟谢氏有几分相像，均是鹅脸蛋，柳叶眉，脸上妆容浓淡相宜，头上珠钗横斜，端的是光彩照人。
只是表情有些不喜，走进厅中先朝柳长惜和柳长宁瞪了一眼，接着才朝谢氏和冯氏福身：“母亲，二婶。”
谢氏赶紧叫了起，朝柳长惜笑道：“瞧瞧，这就是你二妹妹如烟。”
她话音一落，柳如烟便激动起来，上前两步朝柳长惜道：“好你个柳长惜，嫁了靖王就了不起么？回一趟娘家就惹祖母生气，这样的德行，怎配做王妃。”
柳长惜挑挑眉。看来这个柳如烟对她意见大得很呢！
想欺负柳长惜，柳长宁不乐意了！
她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将柳长惜护在身后道：“柳如烟，你怎么说话呢？在内姐姐是你的长姐，在外她是靖王妃，你见了她连礼都不行，也配说德行二字？先回去读读再出来吧。”
柳如烟愣了下，反应过来冷笑道：“哼，柳长惜是怎么来的你自己清楚，不过是祖母仁慈，这些年不准人提罢了，要我向她行礼，简直荒唐。”
这信息量就有点大了，柳长惜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怎么着，难道她还不是柳家的亲生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