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一本《庄子》,装订起来——这是一件多么有意义,多么让人心动的事!小姨的提议,让暖暖的眸,不由一亮,说道:“真的么?抄一本书,然后装订的整整齐齐……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我自己写的……”
苏婉轻笑,道:“自是真的,小姨还会骗你不成?”
暖暖道:“要订的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而且还要有封面……”
苏婉道:“嗯……好,一定装订的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小姨会给暖暖做一个很漂亮的封面,在上面写上‘庄子,吾之暖暖,录于十二岁’。暖暖,感觉怎么样?”苏婉说话,便打开书房的门。
一大一小二人,出了书房。
关门。
“嗯!”
暖暖点头。
“走,宝贝,咱们去沙发那里坐一会儿,说说话……”苏婉指着客厅的沙发,顿了一下,说道:“才抄了书,肯定累了吧?”听着小姨的关心,暖暖的心中一阵温馨,暖暖的好饱满。
她一笑,摇头道:“不累,等下暖暖还要跟小姨一起,学做饭呢!”
“乖宝贝!”
在客厅沙发上,挨着坐下。
看看电视,又看看小姨,暖暖小心翼翼的问:“小姨,现在可以看电视吗?”她眨眨眼,很是“期待”的看苏婉,只是她心中也明白——刚才抄写了《庄子》,现在需要休息一下眼睛,所以小姨是不会答应的。
只是,她心中,却依旧带着一丢丢的“奢望”,想着小姨有可能会答应,点头和自己说“好啊,不过只许看到中午”这样的话。
但——
现实是小姨很认真的看她,眸中平静,那一种“安静的凝眸”让她的心,不由都跳的快了一些,紧张的不行。然后,小姨才摇摇头,很肯定的,告诉她三个字:“不可以。”
“哦……”
明知不可能,暖暖的心中却依旧有些失望。
苏婉伸手摩着暖暖的头顶,柔声的、糯糯的讲:“暖暖,要爱护眼睛哦。要是戴眼镜,就不漂亮了……而且,每天晚上,都要包裹着药纱睡觉,吃足了苦头。可不能让这些苦功都白费,不是么?”
“恩。”
“来,和小姨说一说,刚刚抄写《人世间》看懂了几分?自己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苏婉就那么,轻轻的摩着,满是爱意。暖暖沉思一下,刚刚她抄写的,是“颜回见仲尼”的一段——
颜回闻卫国之君,年轻力壮,专断独行,治国理政轻率,不重民生。作为一个年轻、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他便有心去卫国,去“结束这一切”,好好的教一下卫君“做人”,帮助卫国。
他有这样的想法,是自己的老师——孔子,教的。
子曰:“治国去之,乱国就之,医门多疾。”
但孔子却不想颜回去。
是的。
不想。
颜回是他的弟子,是传承自己的学问、知识的后人,甚至于比儿子、女儿还要亲。而他则已经老了……他是不希望,自己的弟子,离开自己的身边。但是,这样的话,他却无法说出口!
就和所有的,普普通通、千千万万的老人一样,嘴里说“你那么忙,快去吧!”,心里则巴望着,子女可以在自己的身边,多留一段时间——哪怕仅仅,是多留那么一天、两天也是好的。
故,孔子听颜回要去卫国,才会说:“嘻,若殆往而刑耳!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荡而知之所为出乎哉?德荡乎名,知出乎争。名也者,相札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且德厚信矼,未达人气;名闻不争,未达人心。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術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美也,命之曰灾人。灾人者,人必反灾之。若殆为人灾夫。且苟为人悦贤而恶不肖,恶用而求有以异?若唯无诏,王公必将乘人而斗其捷。而目将荧之,而色将平之,口将营之,容将形之,心且成之。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顺始无穷,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于暴人之前矣!且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伛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挤之。是好名者也。昔者尧攻丛枝、胥、敖,禹攻有扈。国为虚厉,身为刑戮。其用兵不止,其求实无已,是皆求名实者也,而独不闻之乎?名实者,圣人之所不能胜也,而况若乎!虽然,若必有以也,尝以语我来。”
这一番话,似以古道今,帮着弟子分析,但话里话外,却都在和颜回说:“卫国哪儿太危险了,你别去,留在老师身边,好好的做学问吧!”
可这样的话,却是不能明说的。
这一篇《人世间》,这一段“颜回见仲尼”,有的人看到的是“世事艰难、不可不慎”,有的人看到的,是道家处世的态度。而暖暖,则自这一段,看到了“情”——一种来自于“情”的羁绊、欲语还休。
她想:“这一个‘颜回见仲尼’,每一个字的道理,是道理,但更是托词。其核心,无外乎是一个‘情’字。这一个‘情’,有些扭捏,夫子不好直接说出口,便只是不断的旁敲侧击,却是真情……”
“情——”
思索一番,她说出一个“情”字,跟着便讲道:“父母舍不得孩子,夫子舍不得颜回。那是一种明知孩子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想法,要远走高飞,但却依旧想要将之留在自己身边,呵护在自己羽翼下的情……”
说到此,她很自然的,就想到了“他”的父母,心中自是伤感了一下。然后又看小姨,心中便觉暖的饱满,暗道:“小姨怕也是一般吧?”
她道:“这才是人世间——人世间有情!”
这是她的感悟。
这不是教科书的答案。
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暖暖自也有自己的《人世间》。
苏婉听的一怔,摩着暖暖头顶的手,不觉一停,喃道:“是啊,情。”之后,便是一声唏嘘,道:“这情,便是人世间……”暖暖读《人世间》,抄《人世间》所悟出的东西,却是如此的令人心动、别开生面。
一个“情”字,非是男女之爱,而是一种纯粹的,人与人之间的羁绊。而正是这样的羁绊,才将一个、一个独立的人,变成了一个整体,构成了整个《人世间》。这样的“悟”是苏婉未有的,亦是自古未有的!
苏婉问:“暖暖,可以将这个感想,整理一下,整理成一篇文章么?”
暖暖问:“整理成文章?”
“对。”
“哦!”
苏婉一笑,眼神中满含鼓励,说道:“宝贝一定可以写的很好的。而且也不着急,想好一些,就写一些,写完了再整理在一起,修改一下便好了。等写好了,咱们就把它投递给杂志发表,好不好?”
投杂志、发表——暖暖感觉有些没信心诶,问:“可以发表么?”
“当然!”
苏婉回答的很肯定。
暖暖向小姨保证:“我会好好写的!”
“嗯,乖!”
……
说着话,再坐一阵,时间便也不早了。苏婉进厨房,开始做饭,暖暖亦跟着,去学。只是今日的一身裙装,却有些不便,故只是戴上乳胶手套,帮小姨洗菜、择菜,剩下的工作,则都是小姨完成的。
她只一旁看着……
菜、饭齐备,任红梅适时的归来。
任红梅一进门,便先将制服上衣脱了,白衬衫的袖口卷起,露出半截小臂,解开了衬衫最上面、挨着脖子的一粒扣子,呼出一口热气,说道:“还是回家舒服,在单位连散个热气都不行……”
正进来,苏婉便撇她一眼,道:“袖子卷就卷了,你能不能把衬衫的扣子扣好?解着一粒扣子,像什么话?”
“我不活了……”
任红梅歇斯底里的叫,然后又是一阵嘀咕:
“在单位也就罢了,回家你还管我?我就要解扣子,卷袖子……你有本事打我啊?管的比我妈还我妈……”
“……”
苏婉一头黑线,斥道:“任红梅,你有完没完?”
任红梅果断软:“完了。”
然后,迅速进餐厅、趴桌、进食。
吃完饭,回客厅坐下,苏婉便开始说正事,她说道:“我和暖暖要出门一趟,大概是明天早起走,家里可就你一个人了……吃的东西,我会准备一些,冻冰箱里,你想吃什么就自己热一热,钥匙你有——”
出门——这太突然了。任红梅问:“去哪儿?”
“酒泉。”
任红梅愣了半晌,才道:“去酒泉做什么?要风景没风景,除了有一个大家都知道的卫星发射……等等,你们要去发射基地?”
苏婉点头,道:“对,就去那里。”
任红梅问:“什么事?”
苏婉道:“三两句话说不清楚,等我回来之后,和你细说吧。”苏婉说了一句,就不继续说了。任红梅则问:“怎么暖暖也要去?我还照顾不好她?”苏婉问:“你不上班了?暖暖身边,绝对不能离了人——今年,尤其是今年,你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