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朱把送往各地的信送出去,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兰泽。
二人在圆月门处相遇,一起走到院子里的梅树下。梅有暗香,伴着冰雪消融的寒意,又带上几分冷冽。
“今年不能陪你一起过年了。”
“我知道。”银朱抿了抿唇,道,“王妃委你以重任,你要全力以待。待来日……我亲眼看你功成名就,得偿所愿。”
兰泽有他的理想和抱负,银朱都明白。
“等我有足够的资格向王妃开口求娶你,才是真正的得偿所愿。”
“……好。”银朱缓缓抬眸,一双美眸中不见平日的冷,装上了少见的情。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长孙氏培养的杀手,女子都会在幼年被灌下绝子药,从而不再拥有生育能力。
他不知道兰泽知道这件事之后会如何反应,但她明白现在不能告诉他。
她想要看着他施展才华,实现抱负,所以不会让任何事情给他带去烦扰。
待来日他功成名就,再说也不迟。
她这一生,早就注定了要孤独终老。
但希望他一生顺遂,人生圆满。
……
十四将蔡庞和蔡擒虎的行刑期提前了,在她跟左丘玥离开滑州的前一天,二人被斩杀与菜市口。
随后,一行人便踏上了去往神都的路。
有传旨的仪仗队跟着,路上走的并不快。用了将近半个月,才从滑州走到神都城外。
说来也巧,进神都城的前一天,他们跟从淮南道赶过来的肖砚等人汇合了。
他们在沿途的驿站落脚,准备修整一夜之后,明天一早启程进城。
队伍进到驿站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一天跋涉,每个人先到各自的房间洗漱干净,然后聚到一起吃晚饭。
晚饭之后,四个小的腻在十四身边不肯走。
十四坐在坐榻上,两个女孩儿一边一个靠在她身边。
“看来出去一趟,知雪的马术精进不少。”十四留意到梅知雪是和其他几人一样骑马过来的,他们一人一匹马,并没见马车。
“骑的多了,自然就熟练了。”外面跑了几个月,梅知雪身上的文静气质少了几分,变成了温和的爽朗。
“你哥哥的伤怎么样了?”
虽然立场不同,但十四和梅行之仍然是朋友。
“已经无碍了。”梅知雪回答完,又加了句,“哥哥收到了相师父的信,很开心。”
十四闻言会心一笑,转而看向松果。
这一趟出去,变化最大的当属她。
女孩子生有一副美艳夺目的眉眼,从前这眉眼之中除了生人勿进的冷意,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郁结。即便她有意遮掩,也不能完全掩饰掉。
这一次回来,那多年萦绕不去的郁结终于散去。她的表情还是习惯冷冷的,但这份冷里不再有难受和压抑。经年以来对自己的捆绑和束缚,终于被她自己解开了。
希望经过时光的安抚,她曾经受过的那些伤,也能慢慢愈合。
十四伸手轻抚少女的鬓发,她就像一株蓝紫色的桔梗花,美的夺目,让人见之难忘。
“义母。”松果只有在极少数人面前,才会不吝啬笑容。这一笑,便像是暖阳照在了花朵上。
“谢谢你。”她倾身贴在十四身上,伸手抱住了她的腰。
十四身上有一种让她心安的气息,松果贪婪地深嗅了一下。
梅知雪望着这样的松果,露出包容而喜悦的笑。这是她亲自看着长大的小妹妹,她发自真心地疼爱她。
“一到姑姑面前你就变成了猫儿。”顾凛看着十四跟松果互动,忍不住道,“取人人头的时候没见你眨一下眼睛。”
“那也比不上某些人人前衣冠整齐,笑意吟吟,人后手起刀落,谈笑着便能送人去见阎王。”松果窝在十四怀里没动,淡淡地应道,“这样的功夫,我是自叹不如的。”
他们俩在基地里就喜欢事事对着干,来到外面之后,动手就变成了动嘴,其他人都习惯了。
“阿凛,你的涵养呢?”
十四开口,把顾凛即将迎击的话怼了回去。
他立马一脸委屈:“姑姑,你偏心。”
“我就是偏心。”十四一手搂着松果,一手握着梅知雪的手,“谁让你没生成女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
肖砚和齐乐成在一旁不客气地嘲笑。
松果自十四怀里朝顾凛看了一眼,满满的挑衅。
二人眼神交流了几个回合,说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光州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玩笑过后,十四开始询问正事。
“差不多了。”肖砚回答,“松果现在是天问阁的阁主,不过她只挂名,不用管事情。我们找到了一个被迫害出天问阁的老人,是从前楚阁主的心腹,现在由她替松果管理天问阁。”
通过他的回答,十四了解到他们这几个月在光州都折腾了一些什么。
除了上一封信中提到的那些事情之外,他们在接手了天问阁之后,还对其进行了扩充。
起因是江湖上有些帮派得知天问阁一夕之间易主,新任阁主还只是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女孩子,就动了借机打压甚至吞并的心思。
结果却是想吞并天问阁的那些人,反倒被天问阁吞并了。
短短数个月,天问阁在新任阁主手里规模扩大了将近两倍。消息传出去,在江湖上一时风头无两。
肖砚说的轻描淡写,十四却不会不明白,这些胜利都是真刀真枪,血肉对血肉拼出来的。
“娘亲你看,我们五个都好好的。”肖砚知道十四担心,抢在她开口之前说道,“不仅毫发未伤,而且经过这段时间跟江湖上的人动手,功夫都精进了不少。”
“是啊是啊,我们都学到了好多。”顾凛接收到肖砚的信号,立即接道,“姑姑,还有件事没跟你说,就是我们遇到了一个叫‘毒郎中’的人,是一个用毒非常厉害的老头儿。”
“那老头儿说知雪姐姐是奇才,追着要收她为徒呢。知雪姐姐不答应,他直接追到了天问阁,就赖在那儿了。”
“是啊,一把年纪耍起无赖无人能敌,我们这一趟过来都是偷偷来的,生怕他跟着追过来。”齐乐成接话道。
五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把话题带偏了。
十四岂能看不出他们的小心思,但看破不说破,装傻任由他们“忽悠”。
一直聊到月上中天,几个人仍旧兴致盎然,丝毫不见想要离开的意思。
眼看又要开一个新话题,一直捧着书在旁边做壁花的左丘玥开口道:“阿砚,我这里有一份谱子,你拿过去练一练,明早弹给我听。”
肖砚一愣。
只见左丘玥真将一份曲谱递向肖砚,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拿出来的。
“明早吗?”肖砚接过来。隐约明白了,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嗯。”左丘玥点点头,“明日一早,启程之前。”
其他四个人也明白了。
这是在赶人。
嫌他们霸占姑姑(义母)太久了。
松果和梅知雪对视一眼,做好了起身的准备。
“爹。”肖砚幽幽道,“我没带琴。”
“你去找林九,他那里有。”
说巧不巧,孟常怀正好送了左丘玥一把古琴,还正好带过来了。
“哦。”肖砚起身,“那娘亲,爹,你们尽早休息,我先回去了。”
其余四人立即跟上。
左丘玥握着书卷,没抬头,轻轻“嗯”了声。
“啪。”房门关闭的同时,书也被他丢到了一旁。
十四瞧着他凑过来。
“我的王爷,你可真有出息。”
十四以为左丘玥要占据刚刚松果的位置,却被他一把抱起,朝着里间床榻而去。
“我才三岁而已,要那么多出息做什么。”
十四嗤笑。
被她放到床上之后故意向里打滚儿。
左丘玥立刻追上来。
“灯……”唇被含住,发出的声音变得模糊。
一阵掌风袭来,房中蜡烛悉数熄灭。
但还有两盏罩了灯罩,左丘玥一心二用,拽下两枚挂帐子的铜环。
两枚铜环相继撞破灯罩,最后两根蜡烛也应声而灭。
外面寒风凛冽,屋内春宵帐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