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几日一直在写什么?”
最近几天十四被府医允许下床走动了,左丘玥便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恨不得时时刻刻坐在床边,盯着她卧床修养。
他离远了一些,移到了摆放在卧室里的书案旁,一直在奋笔疾书。
“你自己过来看。”左丘玥停笔,抬头笑望着她道。
十四原本斜躺在软塌上看闲书,闻言将书倒扣在小几上,朝左丘玥走过来。
左丘玥继续写,示意她可以拿起写好的那些看。
“还宗传。”十四看到开头三个大字,“你在写话本?”
“算是吧。”左丘玥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一则小故事。”
十四立即来了兴趣,便要开始读:“这几张顺序是对的吗?”
“是。”左丘玥道,“你别站着,拿到软塌上去看。”
“我再躺下去都要忘了怎么走路了。”十四不动,就站在他身边,“站一会儿又累不着。”
左丘玥无法,只能由着她。
十四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顾名思义,这篇《还宗传》写的便是自幼流落在外的主角历尽种种坎坷,终于找到亲生父亲,认祖归宗的故事。
主角没有名字,便虽母亲姓柳,别人都叫他阿柳。
阿柳的母亲年轻时是一名做皮肉生意的妓子,二十多岁的时候对一位出生高门的郎君一见钟情,瞒着那位郎君怀了他的孩子。
但是郎君薄幸,只把阿柳的母亲当做一段露水情缘,欢爱时候温柔缠绵,过后便将人忘了个干净。
后来阿柳的母亲自赎自身,又在朋友的帮助下返回故乡,怀胎十月之后,生下了阿柳。
虽然被那薄幸郎抛弃,但阿柳母亲却想自己的孩子能够认祖归宗,成为那钟鸣鼎食之家的小郎君。是以自幼便告诉阿柳他的父亲是谁,并且教导他长大之后有了能力,一定要认祖归宗。
小阿柳也争气,读书很出色,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得了邻里和当地官府的资助,有了入都的盘缠。他借着考试的机会,入都来找他的父亲。
期间虽然经历种种磨难,但阿柳最终考中了进士,也终于见到了已经在朝为官的亲生父亲。他想要认亲,父亲却因为他的娼妓之子而不认他这个儿子。
事情闹到了御前,阿柳的父亲因为私德有亏,被罚俸一年,降至半级,不得不将阿柳母子接回家中。
故事到此,阿柳终于实现了自幼的梦想,还宗了。她的母亲也被父亲收做正式的妾室,入了高门做姨娘。
“后面呢?”十四看完了手里的,又去看左丘玥正在写的这张。
“马上就写好了。”
左丘玥写,十四看。
最后这张一开始,故事便忽然转折。阿柳的母亲来到都城第三天便用三尺白绫,将自己吊死在了房中。
原来是父亲一族皆不能容她,用阿柳的前程来威胁她。阿柳的母亲为了不阻碍儿子的前程,选择了自杀。
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左丘玥停笔,将笔放到了笔搁上。
“没了?”十四扭头看他。
“嗯,结束了。”左丘玥道,“就这么多。”
“你这个故事没讲完呀。”十四道,“母亲死了,阿柳什么反应?”
“你觉得他会是什么反应?”左丘玥道,“就这么多,剩下的,便让读这个故事的人自己去补充吧。”
十四慢慢点头,又笑了笑。少年阿柳,青楼出身的母亲,高门出身命为鸿的生父,故事里阿柳正式还宗还是在上元佳节,左丘玥就差直接将那高门出身的薄幸郎命名左丘宏了。
“你确定这书能拿到市面上去卖?”十四问他。
“只要有人买就行,不一定非要拿到市面上去卖。”左丘玥道,“我从前写的书,也不能在市面上光明正大地卖。但是私下里卖出去的也不少,当时得来的银钱,比我两位兄长的月钱都多。”
这句话十四信,毕竟她也买过思九州的大作,一本就要好多钱。
“你不怕被陛下发现之后以扰乱民心的罪名问你的罪?”见左丘玥离开案后,来到旁边的柜子里翻找,十四又问,“你在找什么?”
“思九州的印信。”左丘玥道,“我刻了一枚专用的印信,坟典行的人要见了这印信才知道是我写的书。”
他先回答后一个问题,再回答前一个问题:“至于问罪,外人又不知道思九州是谁。”
“找到了,原来放到了这里。”
左丘玥找出印章沾了印泥,在每一张纸上面都盖了思九州的印。然后唤了小武进来,让他将这些纸送去西市一家他合作过多次的坟典行。
做完一切之后,他牵起十四的手,坐回了软塌上。取来舒痕膏,卷起她的袖子,替她抹药。
“陛下这是要放弃河东王吗?”十四想起早朝上传回来的消息。不得不提的是左丘玥旷工一直旷到了现在,女帝居然也没管他。
连那些特别喜欢弹劾人的言官,最近的话也变少了。
左丘玥专心致志地给十四上药,顺便分一点儿注意力回答她的问题:“大约是吧。”
“以你对陛下的了解,这件事还有转圜吗?”十四问。只要有时间,就会出变故。如今女帝身体硬朗,能出的变故太多了。
现在她对左丘宏失望,不代表将来就不会对他重新看重。
一条手臂抹好了,左丘玥吹了吹,让药膏干得快一些,示意十四把另一只手给他。
“陛下做事果决,从不回头。”左丘玥道,“从我对她的了解来看,她改变心意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如今又多了一位关内王,她的选择并没有减少。”
十四懂了,她刚才考虑的时候把左丘瑶漏掉了。是啊,这位新封的关内王,在陛下那里,他也是继承人人选之一了。
若是没封左丘瑶,那陛下的选择就从三个变成了两个半。如今有了左丘瑶,便是从三个变成了三个半。她的选择不仅没有少,还多了。
只从概率来看,左丘宏从三分之一变成了七分之一,他已经在出局的边缘了。
“不过凡事没有绝对。”左丘玥又道,“绝处逢生之事也不少。”
“所以你就推一把,让他再往绝处靠一靠是吗?”
民间舆论一经引爆,左丘宏失了民望,才是真正到了绝处。
“不是一把,是两把。”左丘玥说。
“此话何解?”
“反正近期悠闲,在返回河南道之前,我会再写一篇戏文出来。”左丘玥道,“还记得吴家班吗?听说他们最近来神都了。等戏文写出来,便交给他们去排,一定能排出十分精彩的傀儡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