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夏修所料。
哪怕是最优秀的I期庭院之子,在毫无过渡的情况下一次性承受完整的二十四圣铸就改造,依旧是——无法承受之重。
那不是简单的疼痛。
那是灵魂被撕裂成碎片,然后又在高密度神性回路中被一点点拼接重构的过程。那是一场内在世界的火化仪式,把“旧人”彻底烧尽,再由圣铸把灰烬捏塑成一个合格的战士。
在此过程中,反馈面板上红线交错,光脉过载,术式神经频繁触发警报。
这本该是极度危险的临界状态。
但夏修——却毫无慌张。
他知道会这样。
因为他早已有备而来。
补完第一使徒之后,他所收获的,不止是一份【基因种子的构建模板】。
他在那场星壳沦陷的终末火雨中,还带走了一件比基因更深的遗产;
那是……
欲肉谱系的碎片。
不仅如此,那一刻开始,他体内一处封闭已久的结构悄然开始共鸣。
那是在很早以前,在“绿日之战”的战场深处,他曾从【绿日】的领域中撷取了一枚燃烧着混沌炽光的碎片。
那正是欲肉六统领之一的碎片——【第四执政官·埃莱奥斯】。
在欲肉的“神话”中,他们的力量来自自于血肉之主——【祂覆盖的无垠】。
记载于欲肉谱系禁文中的古老名称之一。
祂的本质从不是单纯的思维体,也不是外神那种观测之眼。
祂是无意识本能的进化体,是一次盲目却永不止息的吞食逻辑。
祂被信徒称为:
“覆盖之祂的喉咙”,
“以群星为食的无面天使”,
“不知慈悲,只知生灭的孕腹之源”。
其存在本身就意味着:“生灵不是被创造的,而是被祂吞吐出来的副产物。”
欲肉教徒相信这一实体将多元宇宙变成了一个祭坛,人类的存在以及所有生物生命的存在,都是作为祭品被带入现实。
而无智的血肉之主身上有六名异界实体,也就是“六统领”。
肉教文献将这些实体描述为无面的原始混沌显现,其真实形态无法为人类心灵理解,将其描述为——“恐怖而贪婪的天使”。
按照传说,六统领给亚恩提出的六个挑战。
在通过考验后,亚恩完全掌握了欲肉的仪式和践行-从凡人限制的“拘束”中飞升。
而按照夏修的早前进入内殿中得到的情报,六统领是补全欲肉偶像和【欲肉智库·亚大伯斯】的关键。
只要有人能够补全六统领,那么他就将接替亚恩位置。
成为操控【祂覆盖的无垠】的……欲肉谱系的谱系之主。
现在,夏修走在那条路上。
并且,正走得越来越远。
因为在夏修将第一使徒封入自己影中那一刻起,那个残缺的【第四执政官】的碎片,就开始缓慢“补齐”。
仿佛两种扭曲的血脉——宿命交汇。
它不再只是冰冷的遗物。
不再只是“第四执政官”的枯骨残痕。
它——活了。
它开始了补齐。
就像血与血的缝合,就像两个扭曲神系的断骨彼此靠近,仿佛在跨越历史与因果的深渊——进行一场不可言说的宿命交汇。
第四执政官的逻辑并不通人性,只通秩序之外的共鸣:
——凡是敢于承受完整二十四圣铸就的个体,都会在本质上,唤醒某种“非人之上的身份标记”。
它知晓那种人。
它记得。
它曾被那种人撕裂与塑造。
就像,亚恩。
如同旧纪元的那位毁灭者,也曾带着灼热的意志,接受了六统领的挑战,在火焰与血肉中将混沌打造成军团。
哪些人,哪些亚恩的第一批教众,曾经被世人称作——血肉大敌。
过去,亚恩走向他们,赤足踏过满地神明骨灰,对他们说:
“我们将宣播我们的道,直至全世界知晓我们的真理。”
当狄瓦帝国残暴压制人类、以诸神之名剥夺意志与形体时,亚恩举起了反抗之刃,他以毁灭旧神为誓、以重塑血肉为径,向这世界宣战。
祂创造了血肉大敌。
祂在将自己的神性与欲肉质粒注入那些肉体之中时,如是说:
“啊,孩子,当我撕裂己身来重塑你之时;
你须铭记这份苦痛。
来吧,你脚下的土地将是你留下伤疤之处,
来吧,你头顶的天空将是你留下伤疤之处。
注视着那些旧神的眼睛,然后大声宣告:
我们的心灵,拒绝死亡。”
那一刻,血肉洪流涌上了地平线。
当狄瓦的旗帜从世界各地崩塌,被蹂躏至极限的人类以为自己终于赢得了未来。
他们奏响凯歌。
他们称亚恩为救世主。
可在那场胜利还未真正落地时,亚恩所塑造的——那群不再完全属于“人”的血肉大敌,便如浪潮一般涌来。
他们宣告世界归于血肉的共鸣,拒绝神只与秩序的定义。
欲肉的同盟曾崇拜他们,也因此诅咒他们,因为他们成为新的敌人了。
他们被称为毒瘤、灾星、混沌教徒。
——他们曾是希望,但成为恐惧。
现在,夏修站在这条命运之路的中段。
他塑造庭院之子,嵌入圣铸,构建军团,将人的血肉与神性捏合成兵器。
现在的世人,只知他是天国第四持剑人。
他是律令的执行者,是荣光的代言人,是圣权之下的利剑。
但倘若那一天来临。
如果真有一片大地,窥见他不是神的代理人,而是亚恩的继承者?
如果真有一国、一军、一群信徒目睹,那支圣铸军团身上刻下的神性曲线……其实和当年的血肉大敌一模一样?
那时,他们是否也会这样说:
“那不是天国的第四持剑人。
那是亚恩回来了。
那是被撕裂神明血肉后,重新铸出的毁灭者。”
那时的夏修,将不再单单只是天国之剑,而是新的“毒瘤”。
夏修清楚这一点。
他站在命运的浪口,自然能听见来自过去的呢喃:
“你在重复历史。”
“你,是血肉大敌的新主。”
******
只不过,现在的庭院之子跟过去的血肉大敌还是有点微妙的区别。
区别在于,庭院之主即是欲肉的继承者,也是天国的天使。
天国不会放任庭院之子失控,天国第四持剑人的背后也拥有伊甸和【雅威】。
而自从那枚【第四执政官·埃莱奥斯】的碎片在第一使徒的封印中被彻底“咀嚼”,他就已经嗅到了某种熟悉却久违的气息。
那是“吞噬与繁殖”的低语,是从欲肉谱系的底层往上拱动的阶级回声。
夏修的欲肉阶级瓶颈,在松动。
他清楚地知道,欲肉谱系从不是单纯的神学崇拜。
它是一套完整、可塑、可堆叠的神性结构体系。
它不讲信仰,它讲“构成”与“完成度”。
正是因为这样,在他还是一名禁忌实验执行者时,便从“第一阶级的奥林”一步步登上“第二阶级的赞德”与“第三阶级的沃卢塔尔”,成为某一世俗欲肉教团所称的大家长。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权能在骨骼中缓慢重构的感觉。
他曾以为,天国的持剑人位格已经足够高,足以压制住所有其他体系的回响。
而事实是:
在他成为天国第四持剑人之后,他确实不曾再执行一次[神餐仪式]。
他有意让欲肉谱系冷却下来。
刻意不去触碰。
欲肉现在的晋升体系,也就是[神餐仪式]有问题,他无法让欲肉教徒成为新的……亚恩。
这条阶级晋升路径,只是通往奴役之路,绝非亚恩留下来的血肉之道。
所以,他将其欲肉谱系沉封于心魂最深处,如藏匿古神之牙。
——但命运与结构从不因自制而熄火。
它只是潜伏,等待“意义”的回归。
而今,当第四执政官的碎片如齿轮落入那早已断裂的“王冠链条”中,久违的擢升涟漪瞬间回荡。
那是种令人惊悚的快感。
来自下位存在的朝拜。
来自谱系的承认。
来自那座看不见的欲肉阶梯之上——“你可以继续往上爬了。”
他听见了声音。
不是语言。
是骨髓深处,有某种温热、滑腻、携带着血肉滋养力的流体,在一根根神经之中悄然滑行。
每一滴都在说:
“你已经满足条件了。”
“你正在重塑疆域。”
“你不是管理者,你是‘繁殖者’。”
“你不是追随者,你是‘重塑者’。”
【沃卢塔尔】,智者。
这个阶级,夏修已经滞留了很久。
在欲肉谱系中,这一层相当于局部教团构建者与神性结构解析师,是“知道献祭为何物、却无法自己进行创造”的中间层。
而如今,他感受到“晋升”正在缓慢开启。
他没有执行神餐仪式。
他甚至没有建立欲肉教团。
他只是开始做一件事——
建造军团。
以自己为模板,以圣铸就为外骨骼,以基因种子为胎壳——用欲肉谱系的逻辑,在构建一个“体系内的神性器皿结构”。
而欲肉认可了这一点。
认可了他的——“创生行为”。
下一个阶级的晋升已经开始松动:
【第四阶级·卡西斯特】,被世人称为血肉术士,也就是世俗教团的主教等级。
只要自己完成禁军计划、完成第一批庭院之子的完整铸造与人格稳定编排。
擢升将不可避免。
咚咚咚咚————
此刻,剧烈的抽搐将手术台震得微微颤动。
灰骑士·若阿尚·缪拉的身体正在挣扎。
不,是在崩解。
灵能结构因强行融合圣铸神经而全面断裂,圣铸就的基因灼烧血脉、人格破碎、脊髓负荷失衡……
他的肉体在发出求救,而意识早已陷入静默的深渊。
整个手术室的控制台灯光乱作一团,警报声接连而至。
但夏修没有动。
他站在手术台旁,眼神未曾一瞬动摇。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
空气在他掌心处被某种不可言喻的构造撕裂,像是现实被指尖轻轻剥开了一层皮。
【词条·血肉塑造术】
——浮现于他掌中。
那是一串古老而朴素的术式,夏修早在学生时期便将其掌握于心。
它是他曾经在欲肉派系里学习的最初基础,是构筑欲肉之路的第一块砖。
但这一次,不同寻常。
在[血肉塑造术]浮现的一瞬,他的手背上,悄然燃起了一道红色的螺旋印记。
它像是血管疯长后凝固的符印,像是火焰在骨骼上画出的痕迹。
——【亚恩之印】。
它不是被召唤出来的。
而是自己出现。
那一刻,夏修忽然明白:
他已不再需要【神餐仪式】。
他不需要咀嚼祭品、不需要滴血唤醒、不需要奉上神性残片以换取回应。
他已能,在不惊动祂的前提下——自行割除【祂覆盖的无垠】的部分。
也就是所谓的——“神之肉”。
就像从海中掬起一瓢水。
祂太大,祂不会察觉。
也不会在意。
而夏修的意志,足够冷静、精准、封闭——不会惊扰那位沉眠者。
于是,在他抬起手的那一瞬,虚空微微一颤。
仿佛有某种无法被人类看见的“肉体”,从更高维的缝隙中慢慢被“拽”出。
神之肉。
那是从未被造物主定型过的原始构造,是一切形式、信仰、伦理、理智之外的——原始造物模板。
它漂浮在他手心。
蠕动。
发出微弱的、像婴儿啼哭前的声波。
赤红色的表皮下,是流转着神性粒子的微光脉络。
那是“神明的组织”,也是“无法被理解的本能畸变”。
如果是其他欲肉教徒,此刻早已被其吞噬或污染。
但夏修不同。
他不需要控制。
他只是命令。
他的灵魂里,已经被六统领的结构所承认。
夏修的意志,现在就是欲肉谱系的部分“隐性指令中继器”。
他注视着手中那团神之肉。
然后,伸手,将它轻轻按入灰骑士撕裂的胸腔之中。
没有缝合。
没有排斥。
那团神肉像水一样流入组织内部,自动附着、渗透、共鸣、融合。
如同某种久违的母体,终于找到了自己丢失的胎儿。
若阿尚剧烈一颤,眼角流出血泪,但生命反应稳定了下来。
灵能反馈重构。
人格锁重新锚定。
神之肉充满玷污的疯狂的冲击,统统被夏修体内的第四执政官给吸收。
系统提示消散,警报灯熄灭,整座手术室归于寂静。
夏修缓缓收回手,手背上的【亚恩之印】还未散去,只是微微暗淡,仿佛还残留着温度。
他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那台手术台,看着这个被救下来的“人”,这个他手中第一位,被神肉重构过的庭院之子。
真正的欲肉谱系,开始在夏修的手里缓慢复苏。
所谓的庭院之子,将会是被新生欲肉谱系所认可的一部分,他们不在欲肉谱系之中,却被欲肉谱系认可。
他们或许真的是新时代的……
——血肉大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