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景的当家主事人是老孙，我又是老孙得意的门生，自然是受到些偏爱的，好处也捞得多些。
而李旻是师娘教出来的……
这么说有点骂人的感觉，但在老孙的心里，确实有所偏向。
老孙个子不高，却喜欢搭着我的肩膀，再加上叼着香烟那随意的样子，有种市井人的痞气。
刚进办公室，他就大大咧咧往办公椅上一躺，把脚翘到了桌子上。
“包装厂的项目我们虽然入围了，但重头戏从现在才真正开始。”
“设计方向，我和黄经理做了初步的设定，但既然你和李老师是作为设计主力，自然是要以你们擅长的领域为中心。所以，希望你们也能提出好的建议来……”
老孙抬手准备弹烟灰，努力地够着桌子上的烟灰缸。
没等我起身去推烟灰缸，他就已经转手把半截香烟飞弹进斜后方的空花盆里了，干脆而果决。
“下午黄经理从北京过来，晚上一起吃个饭，做个交接。”老孙继续道。
“好。”
我点了点头，从桌上拿起资料。
据说入选时，繁景的方案被拉到了鸿晟同等梯队，其专业程度可见一斑，现在一看更觉惊艳。
只能说，不愧是北京的大公司做出的方案。
如果抛开公司基础实力不谈，以现有方案继续推进，就算不能确保一定能拿下包装厂的项目，至少也不是鸿晟外的其它装修公司可以抗衡的。
唯一的缺点就是，起点的高度，决定了方案推进的难度。
也难怪鸿晟会单独成立一个设计小组来应对。
相比之下，繁景在人才方面就要薄弱很多了，举全公司之力，也不过相当于鸿晟的半个小组，而且还是把莫斌这位大佬排除在外的情况下。
晚上吃饭的地方是在一个私房菜馆。
黄经理看着一脸和善，架子却是端得很高，无论是李旻，还是老孙的敬酒都是浅尝。
酒桌上，他对方案是闭口不谈，似乎打着什么算盘，等到最后才隐晦说出有个外甥在淮安上大学，叫罗永元，学的也是室内设计。
老孙也是有一万个心眼子的人，当即明白了黄经理的意思。
黄经理所在的宜安装饰向来自诩高端，招收的要求可是不低。
他倒是可以直接用关系让罗永元进公司，但罗永元上的也不过是淮师，根本没法和那些985、211的大学相比，这样一来难免落人口实。
可是，如果罗永元毕业前就有工作经验，再参加过几个不小的工装设计……
当他毕业后进入宜安装饰，完全就可以骄傲抬头：“我是靠实力进来的，比你们这些空有名校头衔，却死读书的人要强一百倍！”
这种小忙，老孙是乐意帮的，而且也不觉得是什么问题，完全可以当成是双方捆绑利益的条件。
然而，黄经理接下来的操作就有些下头了。
吃完饭后，饭厅之中突发了一场偶遇。
偶遇的一方自然是黄经理和老孙，另一方也是个装修公司的老板，也姓罗，天罗装饰的老板罗良翰。
同样都是装修公司，有的公司偏重设计，有的则偏重施工，譬如天罗装饰。
虽然天罗装饰的体量比繁景要大得多，但在心高气傲的老孙眼中，这种打着免费设计的旗号，套图做所谓设计的公司，是很低端的。
根本看不起！
所以当罗良翰热情地邀约一起喝茶时，老孙想都没想，直接就要拒绝。
然而，没等他把话说出来，黄经理上前一步，和罗良翰互拍着胳膊热情寒暄，完全就是熟识已久的样子。
“孙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姐夫……”
私房菜馆对面就是茶楼。
相比黄经理的高傲，罗良翰将姿态放得就低得多了，甚至亲自给老孙添茶。
老孙舔黄经理，看不起罗良翰，但罗良翰是黄经理的姐夫，挚爱亲朋……就算看在黄经理的面子上，他也不能这么心安理得。
“这种事情让服务员来就好了嘛！”
老孙连忙扶助罗良翰的手，想让自己没那么难堪，但也自然落了下风。
恐怕他早已经猜到，和罗良翰的碰面根本就不是什么偶遇，而是蓄谋已久的安排，而进茶楼要聊的内容也不会那么简单。
果然，一大波市场分析的闲扯后，罗良翰的意图渐渐显露。
他先是把老孙的位置捧得高高的，肯定了他的设计能力和在行业内的影响力，随后自然抛出了想与繁景合作的意图，阐明自己的优势。
尤其是……
天罗装饰近几年在宿迁是如何风生水起。
黄经理则是一脸云淡风轻，看老孙就像是在看一头怀了孕的奶牛。
我不会把你榨干，但是你的产出得经由我的手，变现了得进我的兜，而且还得帮我奶孩子……不要不知好歹！
你还得感谢我。
不要忘了谁在后面使劲，才能让你有产奶的可能！
虽然没有明说，但隔着几堵墙都能听到，黄经理和罗良翰把算盘打得多么响，完全就是等着挤奶的姿态。
果然应了那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老孙除了是一家公司的老板，更是一个和象牙塔撇不清关系的大学老师，有点城府，但不深。
他哪里能想到，明明是出了高价请的帮手，居然还是个摘桃子的好手！
他太信任黄经理了，以至于方案的核心全都在黄经理手里握着，就算自己也参与了进去，但有些东西也不是凭记忆力就能完全复制的。
更何况，之后的方案推进也少不了黄经理的参与。
现在的他倒是可以抛开黄经理，但凭自己的斤两根本无法和鸿晟视觉抗衡，也就离不开这个依靠了。
“咱们这个包装厂的设计方案得抓紧推进，但人员配置就有点……”
黄经理笑了笑，嘴角难掩轻蔑之意，继续说道：“下周，我挑两个公司里的设计师过来，也参与到设计中去。孙总放心……鸿晟根本不足为惧。”
他并没有逼老孙表态，而是适时抛个枣子。
这个枣子应该是甜的，但肯定是加了料的，至于能不能毒死人就不知道了。
老孙全程阴沉着脸，也不知道想着什么。
从茶楼出来后，他把车钥匙扔给了我，铁青着脸道：“我今天喝的有点多，你送我一下吧！”
我也是喝了酒的，自然不认为老孙是故意让我酒驾。
相信李旻也明白了老孙的意思，很识相地自己找了出租车，走之前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也喝了酒的，找个代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