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游了好半晌,他们才到老龙王静养的住所,守备异常森严,只有海水缓缓流动的声音。
那正门口,老龙王的心腹黑昀,早已经恭谨等候多时,一见敖沂进来,顿时喜上眉梢,难掩激动——黑昀是上任东海护卫龙领队,是敖白当王子时一手提拔的,那时敖白被流放西西里,黑昀虽然心焦,但无令不得擅自跟随,知遇重用之恩无以为报,愧疚自责到如今。
“黑昀见过两位王子!”黑昀跪伏得毕恭毕敬,强忍心中翻腾的情绪,当知道这次只有敖沂回来观礼时,他其实是大大松了口气的。
敖沣居长,略一抬手,率先开口:“祖父可还醒着?如果醒着,快进去通报一声。”
“快起来吧。”敖沂心知眼前是父亲旧部,也伸手虚扶一把。
黑昀这才敢起身,躬身道:“主子这两天精神头很好,眼下正跟龟管家说话呢,二位王子稍等。”
敖沣微笑催促:“快去。”但心里颇有些黯然地想:知道王叔一家要回来,祖父怕是盼好几天了……
“这地方好。”敖沂四处打量,心念一动,嘴上说:“景致不错,也够安静。”
敖沣回神:“祖父静养的地方,不敢不尽心,样样儿都是最好的。”
“王兄一贯孝顺,怪不得长辈时常念叨,总让我多学着点。”敖沂笑眯眯,顺势说句好话。
果然,才聊两句,黑昀就出来了,躬身一让:“二位王子快请!”略停顿后,黑昀又转身对容革说:“主子听说是容兄弟跟着,也叫进去说话。”
容革结结实实愣了一下,狐疑挑眉:“我?”
黑昀笃定点头:“正是。”
“别害怕,你是全海洋独一份儿的海鹿,祖父想见见也正常。”开口的是敖沣,他不仅嘴在笑、脸在笑,连眼睛也在笑。
怕你个蛋!
有什么可笑的?老子是海鹿,不是陆地上惹人发笑的马猴!
容革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被敖沂扯了进去。
*****
还没游进前厅,就听到老龙王积威深重的声音:
“……糊涂东西,越活越回去了。你们沂王子进来需要通报吗?嗯?那是谁?那是王子!”
旁边的龟管家诚惶诚恐:“您消消气,沂王子马上进来了。”
——可规矩就是这样啊,那次我父王有急事找、忘了通报,您老大发雷霆的。我时常来,您也没让直接进去……敖沣颇不是滋味地想。
敖沂眉开眼笑,绕过屏风就朗声高呼:“祖父,不孝孙敖沂来给您请安了!”边说着,他就到老龙王膝前,跪下求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容革跟着有样学样。
老龙王絮絮叨叨的训诫声戛然而止,转而满脸是笑、笑成一朵花,颤巍巍起身,把不得常见的乖孙扶起来:“好!好!好!沂儿啊,一路上还顺利吗?暖季刚化冻,途中怕是遇上不少东西吧?来来来,快坐下,坐下说话,哎呦呦哈哈哈~”
“挺顺利,那些个东西一贯多,全给打发了。”敖沂搀扶着老龙王,让他坐下,自己侧身侍立,同时悄悄使个眼色、示意祖父地上还跪着敖沣容革。
老龙王哈哈哈大笑一通后,还是没能收住笑,心情甚好,随意挥挥手:“小沣也起来,你怎么没去招待族亲贵宾呐?马上要成家的龙了,更要稳重,啊。”
敖沂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赶忙岔开话题:“祖父,咱们坐下说话吧,我带了不少东西给您,里边儿还有瑞瑞的。”
老龙王果然来了兴趣,不再念叨敖沣,也随手叫了容革起来,转而欣慰宠溺地问:“是吗?瑞瑞才多大呢,别让他累着。”
“虽然不大,但话说得挺好了。他去外海玩的时候捡到一块珊瑚,特别像龙,喜欢得不得了,托我给您送了来。”敖沂笑着回答。
“哎哟哟~”老龙王笑得合不拢嘴,又不赞同道:“才多大的幼崽,让他去外海做什么?危险呐!瑞瑞乖巧,不像你小时候,淘气又好动!”
敖沂乐呵呵,颇有得色:“可不是嘛,幸好小时候您带着王兄来西西里,我才多了个玩伴。我和王兄带着容革,险些把龙宫拆了哈哈哈~”
“还有脸说!”老龙王佯怒训斥,“要不是小沣稳重,你跟那只海鹿怕是要翻天!”
老龙王心里有数,还有些偏,半句不过问为什么只回来敖沂一个。敖沂则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巧妙拉着大家一起聊,没有冷落谁。
说说笑笑半天后,老龙王才终于正眼打量容革,神色也颇有些感慨,问:“你叫什么名字?”
“容革。”
老龙王点点头,收起笑容,沉声道:“容革,记着你是怎么出生活到现在的,但凡换片海,你都只能是个死。”
“祖父——”敖沂急忙开口,他跟容革比亲兄弟还亲,见不得对方受委屈。
“嗯?”老龙王看看敖沂,他不笑的时候,高高在上,很有威慑力。
容革不卑不亢地表示:“您说的我都明白,容革随时愿为西西里海龙族战死。”
敖沣坐在旁边,略低头,心中奇异道:哈?当初那只胖乎乎的海鹿崽子,淘气任性又骄纵,脾气比敖沂还像王子,成年后竟这么懂事了?
“唔。”老龙王目光锐利,告诫道:“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若有违背,即刻处死!”
*****
在老龙王那儿用完午餐出来,容革一直绷着脸,跟他平时嘻嘻哈哈的模样大不相同。
“别生气,我祖父年纪大了,难免左性,你多担待些。”敖沂歉意道,小心观察好友的脸色。
容革一言不发,心事重重。
“唉,对不住啊。”敖沂肘击对方,“要不你骂我几句出出气?”
看着被敖玄耍得团团转的傻龙,容革自觉压力山大,双手扶着敖沂的肩,郑重承诺道:“以后无论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我愿为你战死!”
这是容革的心声,从不敢认真说出来。但今天见了敖玄后,容革直觉想:非说不可,再不说来不及了。
“什、什么?”敖沂一怔,就算他聪明绝顶,此刻也反应不过来,还笑骂道:“有沂哥在,用不着你战死,好好活着别找揍!”
容革心里五味杂陈,护着对方往前游。
敖沂不明就里,再三代祖父道歉,当他们游到使者殿前门时,珊瑚丛后突然冒出个身影,慢悠悠嗤笑着问:
“哟?这不是西西里海的王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