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生提好一盏在夜色里摇曳飘荡的灯火,朝山林走去,途中不停嘀咕些村民们饿疯了,瞎整之类的话。
然而,等抵达林地的刹那,他惊呆了。
从脚下起将近几百米范围内,大大小小全是坑,村民们肩扛锄头,站在擦黑夜色下,腰间各自挂着个鼓囊的布袋,笑容好看。
张福生一时间走神,呆滞。
因为每个人脸上存在的,是久违的,只有丰收时候才会有的笑容。
他走到最跟前的牛有铁面前:“你们这是……挖到东西了?”
隐约的直觉!
牛有铁激动地把麻袋撑开在灯笼下:“里正叔快看,米,真的有米!”
“米?”
灯笼并不亮堂,而且摇曳出的长影摇摇晃晃,张福生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干脆把手伸进去。
一摸,一抓,整个人震惊地蹦跳起来:“真是米,你们挖出来的?”
其他人也都纷纷响应:“没错里正叔,就在这片林地中,估计还有好多呢!”
“要不是天黑我都不想休息,把这麻袋挖满呢!”
张福生表情,声音,甚至思想都在这一瞬间按下暂停,他五岁跟爹进地,十六岁独立耕田到而今,庄稼圈里的什么奇葩轶闻没听过,可土里挖米,匪夷所思。
良久,张福生难以置信的又问:“你们……都挖到米了?”
“是!”
将近百名村民同时回答,声势浩荡,震耳发聩,轰隆隆宛若汹涌波涛般,响奔向四方。
张福生才肯相信不是做梦,狗蹲在树桩计较起来。
倘若这片地中还有大量米存在的话,自己作为里正该如何处理?禀报给县令大人,还是组织全村有序开展呢?
左思右想,张福生更倾向后者。
他挥手招呼:“这片林地埋藏的大米,算公共口粮,自己挖到的自己带回家储藏,但现在时辰已晚,留在山中多有不便,大家先回去休息,明天也好有力气抛土。”
岂料村民们相互交换过眼神,皆是摇头。
“不回去了吧,我直接在山中住下,反正这个时节也不冷!”
“就是,早晨起来往山上走的这段时间,都够挖一大把米的,回去干什么!”
张福生:“……”
这时,许三平站出来道:“里正叔,都不想回去的话便住在山上吧,毕竟关系到大家口粮,看着放心些!”
张福生想了想:“行,那留在山中的都早些休息,明天我会组织村里有需要的都来挖米。”
说完提着灯笼离开,他个五十多岁上年纪的人,老胳膊老腿在山林中过夜可扛不住。
“里正叔等等,我也回家去!”
许三平挽着唐月儿手追赶。
张福生把灯笼往过来撑些,给他夫妻俩照路,并说:“一起下山吧,正巧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什么事里正叔!”
许三平多少有些明知故问的嫌疑。
张福生清清嗓:“许家老三,我张某活了大半辈子,地里长米还是头回听说,你是如何发现的?”
不出所料!
早有准备的许三平流畅地回答:“也算偶然,上次打猎时在这边发现个窟洞,原本想挖开看看有兔子没,结果整出几粒米来。”
“昨晚邻里们在家门口围的太紧,便想着带他们来这边碰碰运气,却不想地里还有这么多。”
略作停顿,又补充:“当然了,我从这里挖出的只两三撮,家中大部分米,还是用野兔毛皮换取的。”
与之前跟唐月儿解释过的大米来源恰巧吻合,否则回家难免又得动嘴皮子。
果然听到这话,唐月儿蹙着疑惑味道的眉毛舒展开。
张福生则围绕地里为什么会生长出米粒疯狂讨论,许三平胡搅蛮缠,随便敷衍几句结束话题,因为再聊下去,估计画风会偏离谱灵异。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张福生独自,同样能把画风推向灵异高潮。
只见他手中灯笼一抛,啪嗒的下跪在小路中央,朝山南方向不停叩首。
许三平给吓的神色滞住,结结巴巴问:“你……里正叔你干什么?”
唐月儿悄悄在耳边说:“好像我们村那边的鬼上身!”
话音刚落,张福生双手高举,朗朗地呼喊:“定是山神爷神恩浩荡,佑我东涯湾村民,张家老头子叩谢!”
许三平:“……”
不知出于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跟着跪下,动作学的有模作样:“叩谢,叩谢!”
走到村口,里正跟许三平俩约定好明早一同出发后,分道扬镳,唐月儿惋惜语气:“我看今天牛有铁挖的最多,只熬稀粥的话都够吃七八天的。”
“要是我也带着锄头铲子,肯定也能挖出不少呢。”
许三平轻抚她头:“明早记得带上吧,肯定还会有的!”
他知道唐月儿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看着村民们忙忙碌碌肯定会心急如焚。
再者,自己如果对米的态度表现的太过冷淡,没准还会引起怀疑。
回到家中,激动的唐月儿已经开始东翻西找,准备明天挖米要用的农具。
许三平望着她风风火火的身影,幽幽道:“其实我能把你送成明天东涯湾挖米小分队mVp,但是我不说!”
吹灯,休寝。
另外这边,里正提着灯笼回到家中,吉祥婶正跟孙儿张稼轩在门口焦急等候。
见他归来,喋喋个不休:“一把年纪大半夜的往山上跑,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要我说真不该管那帮刁民,让瞎折腾去,地里挖米,饿的脑子都没有!”
“不……不是!”
结果张福生反口整出一句:“明个准备家伙,上山挖米!”
吉祥婶震惊,双手紧紧按住张福生肩膀:“你……没病吧?”
张福生急的跳脚:“哎呀没毛病,山神爷显灵地里真有米,牛有铁今个一整天,都挖出三四两了!”
“啊,你等着我赶紧去准备!”
吉祥婶急忙动作起来。
门口,只剩下他俩的孙儿张稼轩独自站立,作为整个东涯湾唯一能进得起学堂读书的孩子,他端着身板,气质倒真有几分与众不同。
背靠自家墙壁,张稼轩手摸下巴思索许久,眼神乍亮:“先生交代过,这次小考题目得与农相关,又新颖独特!”
“要不就写……啊,我的东崖湾,地里长米,真了不起!”
解决掉这令人头疼多日的难题,他一拍大腿险些喜极而泣:“先生说文章灵感来源于生活,诚不欺我也!”
第二日,大晴天。
许三平跟张福生按照约定在村口汇合,唐月儿,吉祥婶二人一般模样,拎个篮筐,头顶围巾手拿铲子,准备特充分。
同行的还有原本不信地里能长米而未参与的其他村民。
昨天十之五六,今朝倾巢而出,包括二嫂跟春妮也在其中。
张稼轩手拿根可蘸着木炭灰写字的鸡毛,配合块专门淘到发白,能顶替书纸的麻布,跟在爷爷张福生旁边,神采奕奕干劲儿十足的样子。
他要实地考察,积累素材,如此这般文章我的东崖湾,地里长米,才能在小考中更加璀璨夺目,一鸣惊人。
“里正叔,里正叔不好了!”
只是众人刚要出发,一年轻伙子从山上小路飞奔下来,气喘吁吁嚷唤:“西崖湾不知怎地,听到咱挖见大米的消息竟成群结队进山,现在两边正对峙呢!”
“里正叔您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