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平端立门前,一时间有些懵逼,直到联想起最近发生在东崖湾内的种种迹象,这才推测出怎么回事。
“当家的……”
唐月儿拽着唐小喜的手走过来,神情或多或少有些紧张,毕竟嫁到东崖湾半个多月,这种大场面还是首次遇见。
许三平并未回头,背对应答:“别担心我去看看,你带好汤姆在咱家米缸边守……”
戛然而止,因为叽叽喳喳的嘈杂响音中,将近千只红着眼睛的长尾巴老鼠,连成横无际涯的海潮,往这边疯狂涌动。
“怎……怎么办当家的!”
唐月儿面如死灰。
唐小喜直接把头埋进她胸膛,不敢多看半眼。
纵使许三平,都显得手足无措,他预测过会有鼠潮,但不曾想严重到这般程度,早知道还买猫干什么,直接拉电网不更好?
“月儿快,猫呢?”
许三平声音焦急。
“哦,对!”
唐月儿反应过来,连忙呼喊:“汤……汤姆!”
“喵!”
月色底有只花猫从房梁飞蹿下来,不偏不倚降落门前,紧接着,它浑身长毛根根竖起,牵扯得整个身体轮廓,都仿佛扩张好几倍。
琉璃色的眼睛,锋利尖长的白牙,深犁进地面的四爪,相比猫咪称谓,无疑更像只威风凛凛的野兽。
仰天长喵,千里可闻宛若雷涛滚滚。
汹涌横冲的鼠潮瞬间止住,经过短暂停歇,朝反方向奔去。
“扑!”
唐月儿长松口气:“还好……还好有汤姆!”
许三平垂下手去摁住瑟瑟抖动的双腿,故作镇定:“真是只好猫!”
唐小喜怯生生问:“姑爹,它们还会回来嘛?”
许三平滚动喉咙:“从生物习性方面判断,大概率不会再折返,但明晚,肯定还有第二次。”
他看向唐月儿,重复言辞:“带好汤姆在米缸旁边守着,我去趟大槐树。”
叮嘱完步伐迈开,汤姆紧跟在身后有了朝相同方向走的动作。
许三平感动涕零:“不用,你留下守家……”
剩余半句被他活生生又咽进肚中,因为汤姆只是出门到路边撒个尿,呵……自作多情。
……
……
……
“天杀的老鼠大半夜冒出来这么多,我家仅有的些余粮,被掳的干干净净!”
“蝗灾,干旱够要人命的,现在又逢鼠潮,咋连我们东崖湾箍的窖井都能钻开呢?”
许三平到的时候,大槐树底聚集满村民怨声载道,哀嚎遍耳。
张福生端立在木桩,咚咚咚敲响手中铜锣,把音调努力拔至最高,使劲儿吆喝:“大家都安静!”
“安静些听到没有!”
里正身份+铜锣震慑多少有些作用,村民们谈不上彻底安静,却也分贝直线下降。
张福生字句郑重:“各位乡亲邻里们,事件既已发生,骂天怨地没半点用,我们能做的只有亡羊补牢,把损失减到最小。”
“各家先报备下基本灾后情况,县令大人倘若赔保询查,我也好有个交待!”
“稼轩,你负责记录!”
“好的阿爷!”
张稼轩拿出粗麻布,鸡毛笔,做足准备。
村民们排好长队哭哭啼啼地逐个告诉,张秀莲最先嚷吵:“里正叔,我家米粮给臭老鼠吃的连半粒都没剩呐!”
大嫂吴桂花好像是奔溃到极点,一张脸暗沉沉看不出任何表情,干巴巴表示:“里正叔,我家跟大伙差不多,前些天挖的米全喂死老鼠了!”
“我家也是!”
“好不容易攒些米,自己都舍不得吃在窖中藏着,谁曾想最后……”
二嫂吴桂花紧挽着许春妮的手,还未从恐怖鼠潮中回过神,面对张福生的“问卷”只无力摇头。
张嫁轩鸡毛笔嚓嚓嚓响动,字体方正,记录清晰。
张福生环顾周遭,最终注意到不曾接受普查的许三平,开口:“许家老三,你那边情况如何?”
不知什么原因,无数眼光刷刷刷挪转聚焦,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是期待。
许三平登时泪眼迷离,长吁短叹:“我家连窖都没有,别说前些天挖到的米,野菜根都被啃走啦,嘤嘤嘤!”
村民们闻言暗松口气,好在是落个同样结果,许家老三并无往常那般的运气。
“我家的窖完好无损,前几日挖的米都……都还在!”
这时,一阵完全不同于群众的报备在现场响开,数百人包括许三平在内纷纷循声看去,是牛有铁。
许三平抬手扶住额头,不禁感慨:“你小子是真憨!”
……
……
……
西崖湾唐家,唐小庆翘着二郎腿,边往嘴里扔木瓜籽边质问:“爹,娘,我才半天不在家小喜就被人带走了?从今往后鞋袜谁洗,被子谁叠?”
唐素儿赶紧半弯下腰脊连笑带哄:“哎呦,小庆稍等几日,娘给咱找个丫鬟专门负责日常起居,肯定比唐小喜那死丫头片子好。”
唐小庆脸一摆:“这可是你说的!”
唐素儿:“是!是!娘亲答应的,肯定做到!”
叽喳!
叽叽喳喳!
同时,外面传来纷乱嘈杂的响动,并迅速逼近,唐素儿心跳莫名变得紧张,走出房去骂骂咧咧:“什么玩意?”
玩字刚出口,一片密密麻麻,乌乌泱泱的老鼠,铺天盖地宛若海潮般奔涌而来,冲破唐家大门,漫过数米高墙,只片刻,将整座院子淹没。
“啊……哪来这么多老鼠!”
“庆儿快跑!”
“呜呜呜!”
唐如海跟马凤英听闻动静刚走出内房,还未来得及开口,被活生生掩盖。
待鼠潮散尽,整个唐家院落可谓满目疮痍,唐豪咔咔咔咳嗽,艰难趴到父亲唐如海面前,使劲儿搀扶起来。
他粗喘着气,胸膛剧烈收张:“快……快带我去粮窖。”
唐豪答的急促:“爹别担心,我马上背您过去。”
抵达粮窖外时,唐家剩余的人早已赶到,放眼看去,只见从前被认为坚不可摧的铁门,周遭用砖瓦箍成的壁面,四分五裂碎迹斑斑,其中藏粮十未剩半。
唐素儿跟母亲马凤英一屁股坐倒在灰尘中,手掌狠狠地边拍石砖泄愤边吼骂:“天杀的长尾巴耗子,造孽呐简直!”
唐如海四肢都在肉眼可见的颤抖,十指骨节发白,脸色铁青,上下牙关剧烈打颤:“这……不,我……我的米粮!”
“扑哧!”
长喷出串鲜红血花,人连同拐杖齐刷刷倒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