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度降临,东崖湾男子被里正张福生分划成四队,开始巡逻,女人们则去捡抱柴薪,准备篝火。
丁小乙,卫大勋身穿吏服,腰挂朴刀跟在董槿书左右寸步不离,待走到村东石桥口,这位县令家的千金忍无可忍,回头清斥:“别黏着我行不行,你俩去那边!”
随手指个方向。
瘦高个丁小乙面露为难:“小姐这……不太行吧,我们得保卫您安全。”
矮胖些的卫大勋横刀在前,摆出副要干架的模样慷慨激昂:“是的小姐,没有我们兄弟俩在身边,您该怎么办!”
穿着男款吏服并刻意把脸庞抹擦得脏兮兮的县令千金董槿书,眉毛倒攒,两只好看眸子瞪圆:“找打?宋建明都不敢忤逆我的意思,你俩在这儿瞎叽叽?”
“我……”
“我们……”
二人吞吞吐吐。
董槿书跺脚高喝:“我数到三,立刻……”
噔噔噔噔……
两人一溜烟不见踪影。
董槿书满意地拍手:“这还差不多!”
然后左右扭捏下身体,把衣服扯端拨正:“宋建明的腰咋比我还细,穿着真难受!”
嘀咕几句,董槿书用两只手吃力地将朴刀扛在肩膀,左看看右看看,随意选择个方向出发。
没走多远恰巧逢见正往地面抹胶做实验的许三平,嘿道:“大家都在巡逻,你咋好意思偷懒!”
倘若换做别的村民恐怕早给吓得口不择言,许三平却只轻飘飘地回答:“我在做的东西,同样跟防制鼠潮有关。”
“瞎扯!”
董槿书自然蹲坐,双手撑住下颌,等意识到跟当前身份不符又赶紧换个姿势,右脚往旁边树桩踩去,压着嗓门发出浑厚声音:“小子别怕,等鼠潮来的时候,大姨……大爷罩着。”
刷!
朴刀出鞘,耀武扬威:“来多少杀它多少!”
“嘘!”
许三平做个噤口手势:“鼠潮已经……到了!”
“哪里……在哪里?”
董槿书毫不犹豫地扔掉手中朴刀,眼神好奇四处打量。
“官爷!”
许三平两手分左右拖住她脑袋,拧转个方向:“在……这边!”
董槿书目光眺去,果真叽喳噪响中,一片密密麻麻,望不到边际的灰蒙蒙鼠群,汹涌奔腾而来!
“什……什么玩意,不是鼠潮吗?”
董槿书面色骤白,双腿啪嗒嗒直打起颤。
许三平复读式回答:“不是……鼠潮吗?”
“啊!”
董槿书抱头尖叫,抄回地面朴刀紧闭双眼胡乱挥砍。
噗嗤!
许三平感觉背脊生疼,转过头去,看见她手中雪白银亮的刀锋在滴血,不禁挤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质问:“官爷,你家县衙中有亲戚吧?”
董槿书面庞掠过丝丝缕缕惶恐神采:“你……什么意思?”
许三平捂紧伤口娓娓道来:“倘若没亲戚,你这样胆量的人都能当差,那董大人招收衙吏的标准着实有些低!”
“你大胆……”
董槿书忍不住跺脚大骂,刚吼出两个字又戛然而止,因为鼠潮已逼近到十多米外,她害怕的扑通下蹿上许三平后背:“快跑!”
且两只手分左右捏住许某人耳朵,宛如摇动机器人操纵杆般边摇边开口:“左边,左……”
“不对右!”
“左右前前,左……捡起地上的刀劈它们!”
许三平:“……”
叽叽喳喳!
啪嗒嗒嗒!
啊呜呜呜!
一阵纷繁嘈杂的爆音响罢,现场灰尘滚滚,浓霾飞扬,许三平横躺在地气喘吁吁,董槿书斜坐旁边,胸膛剧烈伏动,她原本觉着所谓鼠潮,不过是比日常见到的多个两三只罢了,未曾想连鼠祖奶奶都会出动。
不过……视线挪向许三平忍不住嘴角勾弯,因为趴在后背看别人跟鼠崽子拼杀搏斗,是真的爽!
“喂,你叫什么?”
休缓过来些精神,许三平问。
董槿书现场直编:“靳东书!”
许三平给出定性:“人名不错,人胆差些!”
略作停顿,手朝大槐树方向抬指:“去那边等着吧,里正叔会给你们安排住宿,今晚鼠潮……已经结束!”
交代完毕他迈步离开。
董槿书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啧啧称奇,平民百姓遇到衙差官吏,不应该吓得低头哈腰,连字都吐露不清楚,为何他能反客为主?
……
……
……
回到家中,唐小喜正坐在黄土台阶逗耍汤姆,许三平问:“你小姑呢?”
唐小喜抬头回应:“小姑说出去转转,看有什么能帮到大伙的地方!”
“是真不肯闲片刻!”
挪步到跟前,许三平轻捏下她脸蛋:“今晚鼠潮,咱家米粮没啥情况吧!”
唐小喜把汤姆抱起来夸炫:“毫无损失的姑爹,有它在老鼠们都绕道走!”
咯吱!
几乎同时间,院门从外面推敞开,唐月儿身影缓缓朝院中走来,旁边还领着名披穿吏服的官差,许三平视线转至,竟是同他在鼠潮中“并肩作战”过的靳东书。
董槿书同样意外,脱口而出:“这是你家?”
唐月儿惊奇地问:“这位官爷跟我当家的认识?
董槿书许三平二人中间隔着七八步距离目光略作交汇又瞬间分开,异口同声:“不认识!”
唐月儿莫名感觉到股尴尬,客客气气地岔开话题:“官爷先坐,我去给咱准备些吃的!”
“好,多谢!”
董槿书礼貌回答。
木棚中,唐月儿负责洗菜许三平劈柴烧水,前者趁机解释:“当家的,里正叔要给三位官爷分别安排住宿,乡亲们家中没粮都不敢招引,我就带过来啦!”
许三平微笑且点头。
吃罢晚饭准备休息时,作为当家者的他安排:“这房间太窄没地再搭,这样吧月儿,你跟小喜暂时委屈到新床,我跟靳官爷睡旧床。”
“好的!”
唐月儿轻点螓首作答。
许三平看向董槿书:“农家小舍只能这样,还请靳官爷莫要嫌弃。”
深层表达:你个臭老爷们别妄想跟唐小喜,或者唐月儿同床共枕,只能与俺睡。
董槿书解下朴刀蹦蹿上去:“怎么会嫌弃呢,农家小舍甚好!”
半刻钟后,唐小喜,唐月儿,许三平相继进入梦乡,董槿书翻来覆去不得眠,各种埋汰:“好硬的床板,确定不是给石头睡的?”
“被褥应该经常换洗吧!”
“有蚊子天呐,都不准备个纱帐的嘛!”
“呜呜呜……”
“呼呼……”
“Zzzzz……”
翌日凌晨,天刚蒙蒙亮张稼轩又敲打着阿爷的铜锣奔跑在田头路尾传信,召集全村人到大槐树下集合,去迎候两位贵客。
许三平穿戴整齐,长长的伸个懒腰自言自语:“最近真是累人,连梦里我都在跟群耗子抢大枣馒头,不知这鼠潮何时才能结束!”
“不过……昨晚梦见的大枣馒头,倒是总感觉真真切切,抓捏在手似的!”
“当家的能出来帮忙生个火嘛,我给咱熬粥准备早点!”
外面,勤劳忙碌的唐月儿喊话。
“好嘞!”
许三平应声走出房门。
墙角床头,董槿书慢慢坐直身体,脑海中回忆着许三平对昨夜梦境描述的言辞,垂下视线盯住吏服胸膛前两个脏兮兮手印,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