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夫人。”
应了一声后，井上诞带领兵卒便朝东面城门赶去。
哪怕井上诞知道，此时出城袭扰明军并非明智之举。
可眼下他却也有不得不出兵的理由。
一来，摄津能秀对自己终是不太信任，借出城袭扰东面明军，减轻东面城池明日守城压力，也好让她安定几分。
总不至于明日明军攻城时，这女人带领足利、摄津两族将士，趁机发难亦或是带兵逃出城去。
二来。
看着城外明军队伍浩浩荡荡，不见首尾。
城中将士，莫说是他其他部族将士，即便是他井上一族的兵卒。
任谁都会生出怯战之意。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明军调度，他们却无动于衷。
若真是如此，岂不更助长明军气焰，让守城将士怯战之意越盛？
至于最后一点。
眼下正值深夜，明军根基未稳。
此时出城袭扰也是最为适宜。
另一边。
冯胜带领左军将士在北城京师城外安营扎寨。
对于明日一战，哪怕老朱再三提醒不得掉以轻心。
可军中将士却多不放在心上，众人更愿意将明日一战视作向朱标这位帝王表现的机会。
也正当左军将士安营扎寨之时，突见前方城门大开，紧接着一队快马从城中疾驰而出。
“果真有胆量，竟还敢出城劫营？”
冯胜双眸绽放着异样亮光，当即下令：“郭英，带着你麾下将士顶上去，防止倭人冲营。”
“薛显，带领骑兵两侧包围，莫让这些倭人活着回去。”
“张武带兵列队，固守大营！”
冯胜说完便也翻身上马，一对眸子格外明亮盯着前方那队倭人。
倘若不是身兼统帅之责，恐怕此刻的冯胜早就忍不住要冲至最前，与那些个倭人亲自搏杀。
“镗~”
最先与倭人接触的一名骑兵将士刚举起长刀，可几乎同一时间，井上诞猛地加快速度，先骑兵将士一步出刀，直接将那名将士打落马下。
紧接着。
那队倭人骑兵竟猛地加速，还不等郭英率领的骑兵将士准备好，他们便也冲至跟前。
“郭英，你他娘的女人睡多了，连这群倭人崽子都招架不住！”
见此情形，冯胜扯着嗓子怒骂的同时，忙命薛显道：“快！盾兵、枪兵压上！”
尽管冯胜当机立断，可那队倭人攻势之猛，进攻之速竟将郭英率领的骑兵队伍冲出来一条口子。
薛显见状忙带兵压上。
可那队倭人却是没有直冲明军大营，反而调转马头，再次朝郭英率领的骑兵将士冲锋而去。
“娘的，这群崽子不是冲老子来的！”
冯胜说罢，猛地挥动马鞭朝前方战场赶去。
“左二营，戍西营，跟老子一起上！”
显然！
这队倭人也算有些头脑，他们还没有狂妄到想要直扑中军大营的地步。
可也正因如此，冯胜才愈发觉得头疼。
眼前这队倭人摆明了只是想斩杀大明的将士，提升士气。
若不支援郭英，恐怕那老家伙的麾下将士必定死伤惨重。
和冯胜预想的一样。
两番对冲下来，郭英率领的数千骑兵将士阵型松懈，死伤不小。
而郭英虽也勇猛，却还是被刀划伤胸膛。
就在冯胜带领左二营、戍西营冲至跟前时，那队倭兵竟头也不回，径直朝城中撤离。
“娘的，不能让这些崽子们跑了！”
见郭英还想继续追击，冯胜当即出声将他喊住。
“冯帅，不能让这伙子倭人白得了便宜。”
“方才是我没有招架，竟不知倭人也能如此勇猛！”
“好意思扯淡！”看着郭英满脸不服，还欲追击倭人的样子。
冯胜难掩心头怒火，当即斥道：“还想着追击？我东面突然开战，徐帅、邓愈，还有上位、陛下那边是否要同时攻城？”
“就算真的追上，城头那些倭人都是傻子，他们不知道放箭阻扰我军？”
“你郭英当真是日子过舒坦了，如今骨头都酥了，没有半分警觉！”
“冯帅.....”
“就凭方才那队倭人骑兵，倘若放到早几年的时候，你郭英还能让他们得了便宜？”
“一开始便是轻敌，之后就算你郭英有三头六臂也没法整肃军阵！”
面对冯胜的斥责，郭英脸上虽有对放走倭人的不甘，可眸中更多的则是懊悔。
冯胜说的没错，方才的确是他太过轻敌了。
一开始阵型便倭人冲散，之后更是想着大营前面还有薛显的第二道防线，便也没有整理队形，只想着多杀几个落单的倭人。
可他也是没想到，这队倭人竟还能放着眼前的大营不去，再次掉头朝他冲来。
“冯帅责备的是。”
“是末将轻敌了！”
见郭英垂着脑袋，愤愤出声。而胸膛上方才被倭人砍伤的伤口还淌着鲜血。
冯胜也知道方才失利并非郭英一人之过。
本来想着是攻城之战，他们便没有携带多少战马，郭英麾下骑兵用的也都是运送物资的驽马。
再加上，最开始他也以为那队倭人是打算冲营。
“军医官都他娘的死完了？还不赶紧过来！”
语罢。
就在冯胜调转马头，准备返回营中之时，竟发现大营两侧的军帐突然燃起火焰。
来不得多想，冯胜连忙上马返回。
生怕这伙诡计多端的倭人又是调虎离山，冯胜朝火起之处赶去的同时，命令薛显继续驻扎原地。
不等冯胜赶至火起营帐，几名将士便押着十数名倭人赶了自己跟前。
来不及处置这些倭人，冯胜当即问道：“我军辎重可有损失？”
“没有没有！”
军需官忙出声道：“方才起火不过只是疑帐，我军粮草、辎重均无受损。”
听到这话，冯胜这才放松了许多。
而紧随其后的郭英此刻立时下马，径直走到那十几名倭人跟前，怒声质问道：“说，你们什么时候摸过来的！”
“一同摸过来的有多少人！”
见那些倭人表情愤恨，不发一言。
郭英握紧拳头刚准备严加审问，可冯胜却理所当然说道：“他们竟是来放火烧营的，那便是倭军死士。”
“这些家伙自然什么都不会说！”
语罢，冯胜随意挥了挥手，“都砍了，人头用弩箭射到城中！”
就在那十几名倭人被斩的同时，郭英回头看向冯胜道：“冯帅，这些倭人什么时候潜过来的。”
“还能是什么时候！”被郭英这问题问的有些恼，冯胜没好气道：“倭人趁着夜色出城，这些家伙自然一开始便躲到两侧。”
“见我军皆在应对前方倭人，他们也有可乘之机，悄悄潜入我营中防火。”
“原是如此......”
当看到郭英似恍然大悟般，重重点头。
冯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骂道：“你也是行伍老人了，这都看不明白？”
“若真是如此，明日你便不需领军了！”
“冯帅......”
“真他娘的丢人！”
冯胜轻勒缰绳，环顾周围诸将，高声骂道：“真他娘的丢人！倭人崽子冲出城来，我左军非但没能留住他们，反而还让他们得了便宜全身而退。”
“真他娘的丢人！”
“还让人混到营中放了把火！”
“爷们们，都他你娘的醒醒，看看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若还是如此迟钝，别他娘的留在军中了，滚回家抱着媳妇睡觉不好？”
“冯帅息怒，我等知错！”
“冯帅息怒，我等知错~”
见周围将士纷纷跪地，冯胜便也不再斥责，转而朗声下令道：“传令！”
“明日攻城若再有轻敌之人，杖责二十！”
“若有怯战不前者，立斩不饶！”
微微一顿后，冯胜继续喊道：“爷们们都听清楚了！明日攻城即便是死，也都拉上三五个倭人崽子垫背！”
“别让其他将帅看咱们左军的笑话，别让上位、陛下瞧不起咱弟兄们！”
“是~”
语罢，郭英掉头返回营帐的同时冲张武下令道：“今夜加紧巡视，小心还有倭人藏身我军两侧。”
“冯帅放心，末将明白。”
待冯胜走出一段路程，郭英想了想还是追上来道：“冯帅，明日攻城还请以末将为先锋。”
“嗯？”
郭英默默叹了口气，语调低沉道：“方才你也看到了，方才我在倭人手上吃了那么大亏，倘若明日不找不回来，陆仲亨那些个小子知道后，定会笑掉大牙！”
“郭老四，咱爷们都年纪不小了，先锋一职.....”
不等冯胜说完，郭英上前一步，很是熟练的为冯胜牵马的同时，淡淡说道：“越是年纪不小，越是不能临了折辱了一辈子的声誉。”
“倘若不然，死了也是闭上不眼。”
“应了老兄弟吧，我宁愿死在攻城路上，也不想被那些倭人啃掉一块肉。”
见郭英为了拿下明日攻城先锋，此刻却也是搬出了兄弟情分。
冯胜终是拗他不过，开口道：“明日张武那小子年轻，也是勇猛，明日让他同你一起充当攻城先锋。”
“多谢冯帅。”
郭英拱手过后正打算离开，可冯胜想了想却还是叫住他道：“老四，明日虽是紧要一战，可你我都清楚，拿下北朝京师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上位是不想拖延太久，方才下令大举攻城。”
“可若是明日攻城，咱这些老弟兄有什么差错，上位和陛下心中必会自责。”
“即便是为了上位，为了陛下，你个老小子也别冲锋太猛！”
郭英闻言先是一顿，随即便也重重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
出城袭扰明军一趟的井上诞刚带兵回城，迎面便看见摄津能秀以及足利义持近乎是号召了城中所有倭人将士，此刻齐齐等在城门处。
还不等井上诞分辨出这母子二人是否要同自己翻脸时。
却见摄津能秀轻轻推了足利义持一把，紧接着足利义持大步上前，牵过井上诞的缰绳，用那稚气未脱的嗓子高声说道：“井上将军勇冠三军，当为全军表率！”
闻听此言，井上诞心下放松几分的同时，忙下马参见道：“将军过誉了，末将有此微末之功，全凭将军调度有方。”
语罢。
井上诞清了清嗓子，看向眼前倭人兵卒高声喊道：“方才出城，斩杀明军不计其数，我军伤亡微不可计。”
“明军并非不可战胜，明军将士同样也是血肉之躯！”
“明日一战，我军凭借城墙之坚，定能击退明军！”
见前方众人虽受鼓舞，可脸上却依旧有些迟疑。
井上诞冲着城头的倭人喊道：“明军大营可曾起火！”
“回井上将军，确是起火！”
声音落下，井上诞继续鼓舞道：“弟兄们，即便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更不用说城外那些明军。”
“他们一个个也并非吃人猛兽，都是一枪就能捅死的血肉之躯。”
“明日一战，胜！我等性命保全，逐步北上，有功将士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倘若是败，还请诸位引刀自尽，不受那明军羞辱！”
待井上诞声音落下，摄津能秀冲自家儿子眼神示意。
可七岁的足利义持终究不知道此时该他这个幕府将军鼓舞士气。
微微一顿后，摄津能秀缓步走到众人跟前，柔声说道：“明日城破之日，妾身自当立即引刀自尽，不受敌军欺辱。”
“妾身及城中父老，诸将妻儿，全仰仗诸位将士了。”
摄津能秀乃是前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的夫人，自然是这些寻常兵卒见都见不到的。
当看到摄津能秀说完，冲着他们欠身一礼。
眼前倭人似是被点燃般，纷纷高声嘶吼了起来。
对这些个倭人来说，有些时候貌美的女人更能提升他们的士气。
或许是他们军中一直有姬武士的缘故吧。
吩咐眼前将士返回驻守各自阵地后，井上诞便也回营休息。
可他刚打开房门，却看见摄津能秀正秀发低垂，香肩半露背对着自己。
当看到摄津能秀侧头冲自己莞尔一笑。
一瞬间，饶是先前对摄津能秀没有丝毫觊觎之心的井上诞，此刻也不由微微愣神。
“守卫京师，多亏井上将军。”
“今夜不如便让妾身服侍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