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公子可以睁开眼睛了。”
般若浮图从榻上下来,略略调息,轻声开口:“浮图这里虽算不上净土,却也不是虎穴,燕公子不用这般小心翼翼。”
燕离缓缓睁开眼睛,额上咒印全然消退,体内肆虐的刀气也已驱除。
他脸皮厚,被拆穿了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笑道:“有佛曰,红粉如骷髅,骷髅乃恶鬼也,在下不得不防范一二。”
“你这个混蛋原来是装晕”小春想到自己用了吃奶的力气才将他搬进来,顿时无限委屈,悲愤地怒骂,“什么红粉骷髅,你这个厚颜无耻的混蛋,明明就是害怕小姐护不住你,随时准备逃跑”
燕离耸了耸肩,道:“天心可鉴,谁知道书院后山禁令只是摆设呢。”
“刀下留人!”
一声暴喝,便在此时传来,极具穿透力,连里屋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燕离微微眯眼,喃喃自语:“大理寺,很好很好,又钓出一条大鱼。”
般若浮图若有所思,道:“燕公子身怀邪怨,若为红尘情仇怨恨所蒙蔽,不消三五载,定为邪怨反噬。我观公子慧根深种,正合大梵禅境,住持若知,定当收入你院,做个关门弟子。远离红尘恩仇,方可祛除邪怨,还望公子三思。”
“你还真的渡我来了。”燕离嘴角轻扬,“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
燕离的眼睛忽然变得又深又亮,道:“若居士愿随侍在侧,做个红袖添香的丫鬟,我便断了红尘之念又何妨?”
“厚颜无耻的混蛋!”小春顿时炸毛,护犊子似的挡住般若浮图,怒目相视,“你要是敢把歪脑筋打到小姐身上,我小春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哦,真是个勇气可嘉的小丫头。”燕离笑眯眯道,“看来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啊。”
般若浮图轻轻拍了拍小春,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淡淡笑道:“公子此番话若出于真心,浮图又何惜此身。”
燕离满脸认真地说:“当然是真心的,难道居士没听到么,我的肺腑里正在如此回荡。”
“你根本没有肺腑,说不定连心都没有,你这个大混蛋。”小春破口大骂。
燕离摊了摊手,道:“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居士会明白在下的一片赤诚。对了小春姑娘,难道你不知道,鬼都怕我?”
小春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两口,却又担心他暴起伤人,只敢躲在般若浮图身后,朝他张牙舞爪。
般若浮图不置可否道:“公子还是小心脚下,眼前劫难,恐怕难渡。”
正说间,外头再次传来对话。
“奉陛下旨意,前来抓捕要犯燕离,此乃圣令金牌,尔等还不快快让路。”
“嗯,果然是真的,那就没办法了。”
燕离微微眯眼,道:“剧本的走向,往往耐人寻味,真相也是如此。”
他不动声色地从榻上下来。
般若浮图缓缓走了两步,拦在窗台前,轻声道:“公子现在逃走,哪怕是误会,也会变成事实,不如去见陛下,将前因后果禀明,方有一线生机。”
燕离冷笑一声,道:“生死操于人手,这可不是我的风格,虽然你救了我,但是对不起了,要敢阻我,会发生什么事,恐怕很难预料。”
小春心里一颤,想到他杀人时的表现,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
般若浮图道:“公子不用道歉,哪怕浮图不出手,公子也有手段自救。”
燕离身形一窜,便自她身侧掠过。在此过程中,他一直绷紧神经,不想后者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
他停在窗门口,回头看了般若浮图一眼,吊儿郎当地说:“我这般对待居士,还如此帮我,莫非你不小心爱上我了?”
般若浮图没有回身,只是轻声道:“方才我出手助公子镇压邪怨,如今气力衰败,难以阻止,也是无可奈何。”
燕离眉头微皱,旋即平复,笑着说:“我这人啊,很容易感动,所以最不喜欢别人很认真地帮我,相互利用才符合修行者的行事准则嘛。不过,这一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说完便自窗门窜了出去。
“哪里逃!”
他一走,董青等人正好推门进来,见燕离逃走,立时部署追捕,并冷冷道:“居士今日所为,本座定当如实告知圣上!”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对于修行者而言,反倒是下山容易上山难。
借着下坡的助力,燕离的速度生生提高数倍。
当然,追兵那是锲而不舍,速度自然不慢,加上燕离没有修行身法,还不到演武场的位置,就被他们缀上。
燕离逃到自己留下最后一个印记的所在,发现印记已经被人为破坏,想是对方收到了他的指令。
这是一处较为凹陷的墙段,仅仅这么一个耽搁,追兵便杀了上来。
一个使勾爪的好手,纵身一跃,飞檐走壁,同时探出飞爪。
燕离将身一转,避过飞爪,同时攥住爪链,用力一扯。
那人惊叫一声,整个人跌落下来。
燕离面无表情,并指为掌刀,重重一个上劈,只听到“喀嚓”的脆响,那人的下颔便整个错位,不由放声惨叫。
燕离纵跃而起,在半空一个回旋踢。
嘭!
气劲鼓荡,那人眼珠子一凸,惨叫顿止,随之撞向后方的追兵。
燕离落地,足尖点地,继续朝前窜去。
突然,他的脚步顿住,眼角余光朝后望去,身体的本能,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便朝墙根的方向翻了过去。
双手往地上一撑,矫健地翻了个跟头站定,定睛一望,正见董青缓缓收刀,并冷眼望来。
方才若不是翻滚躲避,只怕这会已被那恐怖的斩马|刀一分为二了。
就是这么一耽搁,后方追兵已然团团围了过来。
燕离在人群中扫视一眼,悠悠地笑着说:“那位穆大人想是动不了,被带回去养伤了。幸亏董大人来得及时,要不然可就见不到最后一面囖。”
董青突然也笑了,道:“想必在本座拿到皇命之前,一切都在你的料算里。我们都不知道你胆子那么大,会躲入书院后山禁地,你料到我们要抓你,非要入宫面圣不可,所以故意丢下身份玉牌,看似致命,实则有恃无恐。”
“本座不知你另外一重身份是个什么来历,但要承认,你是个很聪明的人,种种算计环环相扣,若不是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还真被你耍得团团转。”
他惋惜地摇了摇头:“太聪明的人,往往死得早。”
燕离轻轻笑道:“不知道董大人口中‘意料之外的事’是什么?至少要让我死个明白!”
“本座被人称为恶鬼,向来不给人善终,你想要死个明白,本座偏让你做个糊涂鬼!”
董青目露凶光,斩马|刀一横一摆,人已扑将上去。
余下刑卒,就在数十丈外团团围成人墙,围堵燕离的生路。
不能硬挡!
燕离历经凶险无数,但被二品武夫围杀,还真是头一遭。
董青可不是军机院的石敢当可以比较,而且董青并没有不能使用元气的限制。
虽然二品武夫还无法使元气外放,但单单附着的元气,一击便可击溃燕离的防御,目前他的身体也无法承受二品武夫的打击力道,至于离崖,连宝器胚胎都算不上的它,恐怕承受不住一击便会溃散,所以洗心诀就成了摆设。
燕离根本没有选择,集中全部的精力左闪右避。万幸的是,董青的兵器比寻常的要重,招式简单,不是横劈就是竖砍,这给了燕离腾挪的余地。
得益于无数次的生死厮杀,燕离对危机的敏锐感知,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但随着招式的递增,董青出招的频率逐渐减少,他在观察燕离的破绽。
一旦二品武夫全身心要对付一个人,那个人不管是一品武夫还是五品武者,都会非常危险。
燕离才意识到这一点,肩上便传来剧痛。
鲜血迸溅,如一朵彼岸花般盛开,分外的妖冶。
原来,董青突然变幻招式,将一记竖砍改为直刺,用笨重的兵器使出剑招,确实出人意料。
燕离虽然用尽全力躲避,还是免不了被戳中一部分,左肩血流如注。
更糟的是,董青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只要轻轻一动,便能要了他的命。
他的脸上没有被逼入死路的绝望,反而挂着意味莫名的笑容,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圣上的命令是抓我回去,看来董大人并不想让我活着见到圣上。”
董青冷沉一笑,道:“可惜你的小聪明,弥补不了实力上的差距。”
燕离缓缓低下了头,看起来好似认命一样,他的口中却道:“我的娘亲大人告诉过我,永远不要让自己无路可走。所以,我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无路可走的境地。”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变出什么花样?”
董青冷笑一声,右手运力,便要将燕离的头给砍落。
燕离嘴角轻扬,额上咒印虚影再次出现。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影子越过人墙,以迅雷之速来到董青与燕离之间,就听到一声“铛”的金石交击声,董青的刀竟被击偏。
那人飞身一脚,正中踢中董青的胸口。
董青因此连退数步,惊怒之中,便听到一个软软嚅嚅的声音。
“喂,你想对我家老爷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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