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粉铺子的掌柜,坐拥一个京城的脂粉铺子,虽说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即便什么也不做,也还是过了十几年滋润的日子。
方才,他正在后院小酌,偷闲打瞌睡呢。
冷不丁有个伙计扑进来,鼻涕眼泪擦了他一鞋面:
“掌柜的!不好啦!有人来砸店啊!”
什么?
掌柜的眼睛瞪得滚圆,先把伙计骂了一顿:
“嚎什么嚎,死了老子娘吗!”
然后嚯地站起来:
“哪个不长眼的,敢砸我的店?今日定让他知道厉害!”
说完气势腾腾往前面走去。
脸上硕大一个巴掌印的伙计,赶忙后脚跟上。
铺面里,丁汝樱正闲适地坐在黄花梨木椅子上。
椅子还是她指使黑小子搬过来的。
黑小子搬完椅子,想站回下人堆里,不成想,伙计们避他如蛇蝎,他往哪儿站,他们就在哪儿原地解散。
很明显,已经被排挤在外了。
黑小子有些手足无措,没有丁汝樱发话,他又不好走。
最后还是柳桃对他招招手,让他往丁汝樱身旁站。
于是,掌柜的一来,看到的就是一个敦实的姑娘,很放松的坐在椅子上。
身旁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伺候的人。
仔细一看,其中一个还是自己铺子里的打杂呢!
“张京!你小子在这做什么?这是你这腌臜人能来的地方吗?仔细脏了我铺子里的地砖!”掌柜怒目辱骂。
黑小子面色惊惶:“掌柜的,是这位贵客叫我……”
“平日里跟个茅坑里的石墩子,谁叫你都叫不动,旁的人叫你跑得这样飞快?”
掌柜的手指几乎戳到黑小子鼻尖上,唾沫溅人一脸。
“你要真有本事……”掌柜地若有若无瞟了丁汝樱一眼:“就捡那高枝远远地飞去,少在这装样充相,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黑小子被说得,头都快垂到地砖缝里了。
掌柜的一转头,对着丁汝樱,又露出虚伪的笑容:
“这位小姐,小店招待不周,让您见笑了。您若对招待不满,我即刻将这不知礼数的小子辞了!”掌柜假笑道。
这可谓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你不高兴?不高兴我就把黑小子辞掉。
你不是护着他嘛?
我就让你知道,也让那黑小子知道,不是谁都可以扯虎皮做大旗。
柳桃急急争辩:
“不是他,明明是其他……”
丁汝樱却小手半抬,止住柳桃的话头。
但她自己也不说话,而是似笑非笑,上上下下把掌柜扫了一遍。
掌柜被看得心里直突突。
眼前这位,明明是个衣着打扮寒酸的女子。
为何,他觉得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人,让他心慌得厉害?
“小姐……”掌柜正欲再说点什么。
丁汝樱打断他的话:
“你犯不着辞他。是他,炒了你!”
全场安静一秒。
掌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丁汝樱却不搭理他,只盯着黑小子:
“我缺一个脂粉铺子的掌柜,你敢不敢做?”
黑小子目瞪口呆,他没听错吧?
急性子的柳桃,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嗔道:
“问你话呢!呆子!”
黑小子如梦初醒,噗通跪下:
“小的、小的谢过小姐,可是小的没做过……”
“你只需要回答我,敢不敢?”丁汝樱问。
黑小子咬咬牙,咣地重重磕了一个大头:
“我敢!”
“很好。”丁汝樱面露浅笑:“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掌柜了。”
“哈哈哈哈哈!”
铺子里爆发出哄堂大笑。
伙计们笑得直不起腰,掌柜的更是牙齿都盖不住。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掌柜的指着他们,笑声颤抖:“可了不得,倒夜香的张京,要变掌柜了!快来见过张大掌柜呀!”
一个伙计捧腹:
“臭烘烘的掌柜,还真没见过,是买的什么脂粉,臭味儿的脂粉吗?哈哈哈哈!”
被丁汝樱打过的伙计,更是刻薄:
“哪来的脂粉,几个人身上都凑不出一个子,说要买这买那,现在一个铜板也没见呢,人穷又爱装!”
“哈哈哈哈哈!”哄笑又起,甚至引得不少路人驻足。
脂粉铺子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掌柜乐不可支。把尴尬不知所措的黑小子推出去,脸虽然没看丁汝樱,嘴上却说着:
“大家伙评评理!我这可是招待达官贵人的地方,里里外外无一不是贵价物儿。有的人啊,没见过世面,来了,连正经伙计和倒夜香的打杂都不会认,被个打杂的说两句,就敢大张嘴,说都包起来,结果呢?”
掌柜摊手,故作一脸遗憾:
“半天没结账!”
这可把围观人群都逗笑了,不少人对着丁汝樱她们指指点点。
“大家说,对于这种人。”掌柜挺起小肚子,嘴角显出一丝狞笑:“我统统打出去,不为过吧?”
人群跟着起哄:
“打出去!打出去!”
到处都是看乐子的人,有几个不怀好意的伙计,也邪笑着一晃一晃靠近。
柳桃和黑小子立即条件反射,一左一右紧紧护着丁汝樱。
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
丁汝樱却没事人似的,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站起来。
“掌柜的说得对,那等连人都不会认,瞎了狗眼的,是应该打出去。”
她倏地收起脸上的笑容,厉喝:
“柳桃!”
“在!”柳桃挺起小身板站出来。
“马上去报官,这儿有一群恶仆,要以下犯上打杀主子呢!”
“是!”柳桃一溜烟跑了。
留下一众人瞠目结舌。
什么以下犯上?
什么主子?
掌柜的脑子乱得厉害,下意识反驳道:
“你在胡说什么?别以为捏造几句狂言,大家就会被你吓住!”
伙计们也嚷嚷道:
“装,你继续装!谁有你这种穷酸主子,身上件好衣服都没有!我们的主子,可是忠勇侯夫人。看你年纪轻轻,竟敢大胆冒充,小心砍了你的头!”
黑小子不忍见丁汝樱被围攻,强撑着站出来说了句话:
“兴许是忠勇侯小姐……”
“放屁!”一个伙计嘲笑:“我们还没见过忠勇侯小姐吗?每个月的脂粉,都是我亲自捧着送到府里的!小姐从头到脚无一不华贵,这穷酸姑娘,连人家鞋底的泥都比不上!”
那确实是啊。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看着丁汝樱的眼神,如同看一个不知死活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