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6!第一天来就进医院,这是何等的骚气操作,佩服!佩服!”王明后毫不掩饰发自肺腑的幸灾乐祸。他哈哈大笑,一把拖过我前桌的椅子,将脚一抬,跨坐与我相对。
我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心中无限烦闷,这谁能想到穿越过来,还能患上低血糖?
回忆把我带回到清晨。
睁开眼,侧头一望,朦朦胧胧瞧到光亮,啪啵一声,将我惊醒,却是窗帘被风打在墙上。我眯着眼,适应光线,打量四周,只见这装潢如同夏日的海浪拍打着沙滩,清晰十足。
可接着,一股奇异的陌生感笼罩着我。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房间,一辈子也没有。
我倍感惊异,又伸出手来,将它们往眼前一放,这是一双稚嫩缩小的手掌。慌慌张张下床,寻到一面试衣镜,一位睡眼惺忪,面色苍白的少年望向了我。他略微有些稚气,露出少许的迷惘。
我没花多久便意识到,那就是我。
我拉动脸颊,试图笑一下。可继而又想:“我能与她再次相遇吗?”
就在此时,咔嚓一声,一个轻微的声响在我的脑后传来。我扭过头去,看到门洞大开,一个人走进来。
我斜眼望过去,只见他阴沉个脸,看我也不太高兴。我心中大骇,原来,这个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说顾锡学长的穿越实验失败了?
我脑筋转得飞快,心中却觉很荒唐。“这是我?”、“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我?”、“为什么会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人?”……这些问题在我的脑海中翻滚,我的胃部也抽搐着。在这种诡谲奇异之下,我却渐渐冷静下来。
我在飞快思考,如何处理这样的场景?
忽然间,一阵头晕目眩袭来,我恶心作呕,眼前晃荡的是模糊的灰影,耳里是嗡嗡的蜂鸣。我徒劳地睁大眼,却最终失去知觉。在我不省人事之前,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阿幕,你怎么了?阿屏你弟弟怎么了?”
“他晕了。”
……
“就这样,我获得个便宜哥哥。”我捂住脸,唉声叹气。
我不曾想,穿越后不仅年龄变小了,连家庭也大不相同了。
王明后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之后呢?之后你就被送到医院了?”
“……”
“对不起!”老王看到我的眼神,立时噤声,然后老老实实道歉。
“我以前没父母,不知道这次……唉,你那边要比我好上许多吧?”我反问道。
王明后瞬时噎住,良久,也叹息:“别提了!”
原来这小子穿越过来,倒不是老老实实在床上,而是浴缸里。所以他昨晚就醒了。“托顾锡的福,我一来这就不对劲。你知道我醒来在哪里?在浴缸!妈的,还有个化着萝莉妆的正太在死命勒我的领带……”
老王,没想到平行世界的你,真是个非常有“生活情趣”的人啊!
我不由目瞪口呆。
可仍然压低声音,多此一举地问道:“然后呢?”
“我动手了啊!肯定得要动手!”
“……所以,老王,自首吧!”我说。
“你想哪去了!想哪去了!”老王抓狂道,“你能不能阳光点?开朗点?!”
王明后大呼小叫,用手狠拍桌面。
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然后悄悄回到自己座位上。有不少装模作样取出课本,挡在面前。
王明后喊了一阵后,得不到回应,渐渐又平息下怒气。他脸颊肌肉稍微一抖,面色难受地道:“他是我弟弟。”
我吓了一跳:“真够丧心病狂啊!”
“靠靠靠!你都脑补了些什么啊!”老王怒道,“我哪里知道他是个‘女装大佬’?!穿越到这里,我也很懵啊!之前的那个我,接受不了,拽着我弟弟去浴室,要把那一身见鬼的妆洗掉,一个脚滑,跌浴缸里了……”
“然后你就穿过来了。”
“对!我弟当时想把我拉起来……”王明后无比沉重。
“你确定不是想把你勒死?”
“滚!”王明后压下的怒火再次复燃了,“我回去了!”
说着,把椅子还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我前桌。
“你等着!我放学再来找你!”老王伸出食指,冲我指指点点。
接着他略一点头,大步流星地走出教室门。
恰好上课铃响起,我前桌回到位子上,小声嘀咕,问我要不要找老师打小报告,又说王明后不是个好人。结果被进门的女老师一眼扫中,恶狠狠讲了好长时间的纪律。
这个世界的老王,和原来的大不一样。
他既不是我同班同学,也不是好好学生。他在学校里恶名昭彰,是所有家长和老师都会再三提点,让孩子远离的那种学生。
和这种人说话,自然会被误会成被纠缠上。
我前桌挨了老师的骂,怒气冲冲地把书本摆在桌面上,看上去恭恭敬敬,心里却不知道把女老师和王明后骂了多少遍。
而我的目光则落在窗外的一支光秃秃的榧子树枝干上。
……
老师例行拖了一会儿堂后,这才迟迟宣布放学。同学们照旧抱怨,拎起背包赶紧走人。
我前桌粗暴地将桌斗里的书本塞进书包,接着抓住我的胳膊,有话要说:“王明后这种小混混就因为家里有钱……”
对,投胎是个技术活,老王向来胜任它!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重重的两下咳嗽声,前桌扭头一看,发现是老王来了,当即吐吐舌头,把脑袋一缩,弓背弯腰地走了。
王明后大为快活,背着手,摇摇摆摆过来。他举止潇洒自若,仿佛他父母刚给学校捐了几栋楼!
“我趁下课,查了一下程晴的事情。”王明后说道,“听说她转校走了。”说完这话,他就拿两只眼睛望着我,态度说不出的认真。
我乍一听这消息,不知所措。老王一向嬉笑怒骂,没个正形。现在一脸正经,反而令我不知道真假。
我没回话,也用眼睛盯着他。老王看懂我的意思,缓缓地点了点头,肯定他的说法。
“准消息!”老王说,“听说她父亲工作发生变动,派到其他地区了。”
我凝神细听,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王明后张口欲答,忽然我眼光一扫,看到值日生躲在门口,几番在门外探头,满脸不高兴。
显然嫌我们打搅他们打扫了。
加之,程晴的事的确不适宜他们知道。我和老王的经历骇人听闻,要是一不小心说漏嘴,被他们听去,那便不好了。
我将手往老王肩上一拍,又朝值日生那一指。
王明后侧头一看,也瞬间醒悟了,招呼我收拾书包,也不多说。我们到外头商讨。
那几名值日生重新进来打扫,初时还不发一声,后来以为我们走了,就聊起天来。
他们放大声音,分斤掰两,大声议论我们,语气自然傲慢之极,但我和老王毕竟不是孩子的心志,也不予计较。
脚踏在校园坚实的道路上,呼吸新鲜空气,倒也痛快。
我们走到一个岔口,前面做两个岔路,一条通往实验楼,另一边则是由樟树和槐树构成的绿化林。
老王立定脚步:“就去年。”
“去年她转学的?”
我也停下脚步。
“没错,我去她班上打听了,说走得匆忙,只有班主任打了招呼,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王明后说。
“你说,我们去问她班主任,老师会不会告诉我们?”
“唉,别提了!”王明后重重叹口气,“我已经在校长办公室耗了一下午了,那老家伙跟我东拉西扯,总算找来年长和教导主任,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再找来学校档案,也毫无记载!说到底,这件事奇怪之极,荒唐之极!”原来他这天竟然翘了一下午的课,跑校长办公室磨人去了。
王明后连连叹息,甚感匪夷所思。
我也挺愁云惨雾的,心想,那该如何是好。
旁边已有学生从车库里取了自行车,朝校门鱼贯驶去。那些学生看我们在此迟疑,也只多看两眼,不曾多想。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王明后叹息。
我凝视着脚下的影子,冬日太阳落山早,影子就像融化进林荫道的树荫里,朦朦胧胧的。三三两两的学生,还有吆喝声、笑闹声,也渐渐消失了。校园里似乎走空了。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清脆的脚步声,在这空旷的场地格外清晰。
“你们怎么还没回去?”一道女声响起,我抬头望去,见识到这恰到好处的登场。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从林荫道的尽头冒出,翩然而至。
“你是?”老王一愣。
“穆雪。”少女回道,她笑了一下,“和张幕一个班的。”
我望着她,心里有些疑惑。
她的确是我班上的,但在我的印象里,我们并没有说上话。
穆雪踩着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头顶是翠绿欲滴的樟树叶子。影影绰绰的灯光洒在她雪白的绒毛外套上,如同泛着一层白光,像飘雪,为茫茫寒冬添了一份清新。望着她的身姿,我的心头涌出一股荒诞的亲切感,仿佛她是很早就认识的熟人。
然而我在另一个世界,从来没有见过她。
“……有点事。”我说道。
“恩?”
“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不认识程晴?”我忽然想到,问她道。
“怎么了?”穆雪说。。
“她转校了,你知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穆雪猛一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家在哪。”
我的心扑通一跳。
“可是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搬走……你说她转校了,那可能也搬家了。”穆雪忽然说。她看上去有些情绪低落。
但我们来不及顾及许多,忙拜托她把住址告诉我们,不料她却态度笃定,要陪同我们去一趟。
在路途中,她说是以前暑假比赛活动时认识的程晴,知道的她家住址。
穆雪陪同我们上了公交,又穿过一块停车场,将我们引到一个老旧的小区内。
“就是这里了。”她停下脚步,朝我们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就像春风吹化了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