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一放学,我和老王将书包一扔,又跑到程晴曾经居住过的小区,徘徊摸索许久,仍没结果。
楼道里的住户听到询问,纷纷摇头,都推说不清楚。
眼见便要无功而返,一道苗条的身影在楼上微微晃动,老王飞速地扯我一把,我心领神会,加快脚步,我们俩下楼去了,躲在楼道外的阴暗处。
只见这个女孩出了门洞,朝小区外走去。这个女孩便是昨天见过的李洛。
老王一拽我的胳膊,给我做了个手势。我点点头,和他一起跟在李洛身后,不远不近地尾随她。
只见她飞快地穿过绿化带,出了小区门。她在门口停留了一下,东张西望,然后过了马路,穿过大白石牌坊,进入临江区的小巷道里。
我和老王情不自禁地感到诧异。
临江区在本市还算有名,不过是股邪名——它面积不大,位处老市区。内部古建筑庞多,不好整修,所以风气不大好。直到前些年开展整治活动,才大有改观。
我们眼见李洛走向铺有麻石条的街道,也紧忙跟上。只见她东拐西绕,转过好几道弯,穿过一家发廊和包子铺,在楼道门口停下脚步。
杨西已经在等她,见到人后,两人一起走,来到一块五颜六色的招牌前,和一个成年男人打了声招呼。
双方交流一会,那个男人把一张卡一样的东西交给他们。
我和王明后怕被发现,离得较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更看不清那卡片是什么。
“那卡片有蹊跷!”老王小声嘀咕。
只见杨西接过卡片,和李洛细细看着,两人商讨片刻,似乎做了个决定,和男人又说几句话,拿着卡片就走了。
“我估摸拿到那卡片,就能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了。”老王道。
“你能拿到那卡片?”我问。
“怎么可能!”王明后吐槽道。
杨西和李洛手挽手地离开。那个给卡片的男人揭开扣子,从风衣内衬的口袋里取了个烟盒,抽了一支,点上火,叼在嘴里。老王盯着他,畏缩地一缩脑袋,继而看向我。
我明白他的疑惑,老王想问,要不要追上杨西和李洛。今天我们来小区继续找程晴的消息,谁承想,遇到这两人鬼鬼祟祟。而且还牵扯个陌生男子。这男子看上去还挺警惕,再追下去,说不定又会被卷入奇怪的事件中。
我一下子就迟疑了,老王见我犹豫,也不催我,时间渐渐飞逝,我眼睁睁的,一动未动。
李洛和杨西慢慢地迈着步子,消失在黑暗中。
男人没动静,靠着消防栓站着,他抽了一支烟,像是在等什么人。
我招呼老王走人。
谁知道这满头油光,流里流气,不像好人的男子忽然回过头,对我们招了招手。
我和老王瞬间懵了。
那男人嚷道:“叫你们呢!躲那么远,能听清别人说话?”原来他早就发现我们了。我和老王面面相觑,探头探脑地一望,知道周围没别的人,只能跳出来。
王明后脸皮颇厚:“听不到,要不你试一下?”
男人道:“不用!”他点点手中的烟灰:“你们在上风!”
我和老王恍然大悟,风是从上风口吹到下风口的,声音也会受影响。
我们在上风听他们说话,自然难以听清。
“那你们说了些什么?”老王好奇地问。
“想知道?”男人问。
“想!”
“拿钱来!”男人很不客气。
王明后一下子噎住了。好在他爸经商,耳濡目染,打小脑子就活,老王摸摸口袋,装作找钱:“能打点折吗?”
那男人一怔,显然他刚刚只是随口说的。可是现在王明后如此一答,倒是认真看了我们两眼。
他把烟掐灭,拍拍身上的灰:“那是家骗子公司!你们还年轻,别上当!”
王明后摸口袋的手停了,他吃惊不小地盯着对方:“你是什么人?”
那男人也不犹豫,摸出钱包,从里面抽了一张卡片给我们。
刚才杨西和李洛拿在手中的卡片,我们现在也取得了。
我低头一看,上面几个隶书大字:“胡振汉侦探事务所。”
“有什么事找我!”男人说,“报不了警的,我也能帮帮忙……虽然我这个人贪点钱吧,但看到这情况,也不可能不帮忙!”原来他把我们当做幻想一夜成名的少年了。
我扫了一眼那名片,道:“侦探事务所?那不是违法的吗?”
那男的一愣,继而一笑:“哟,你们还知道违法哦?”
他年龄不是很老,却把我和老王看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屁孩了。
“灰色地带!”胡侦探说,“你们太年轻,见识不够多,这个嘛,要想让它不违法,也不是没有办法。”
老王扫我一眼,眼里透着狐疑,看上去他还在怀疑胡侦探。
“估计挂靠哪家信用评估公司,市场调研公司。”我说,“现在这情况挺多……”
说完,我又看那名片。那姓名下面还有两行标注,分别是电话和住址。
胡侦探听我这么一说,倒是愣了一下,继而撵我们:“小孩子别管那么多!赶紧走!作业写了吗?走走走,赶紧回家去!”
这话倒是很有用。
任何一个学生党都没法拒绝。
我和老王被逼着朝前走了两步。忽然间,我想起一事,问道:“那房子是不是跟那什么‘娱乐公司’有关?”胡侦探一愣,接着眉头紧锁:“什么房子?”
我没答话,立定原地望着他。
胡侦探却犹豫了:“你们打听什么消息?”我和老王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了主意。
胡侦探的事务所在一条豁然开朗的道路旁,离这里约摸五分钟的路程。但地处比较偏僻,没有几个路人。那栋破旧的楼房外种着几棵法国梧桐,花砖墁地。他领着我们入门洞时,一个笑眯眯的少年正好下楼,和他打招呼。
胡侦探应了一声,抓紧皱巴巴的香烟盒,仿佛是个流浪汉。他咳嗽一声,理理领带。“三楼!”他说,气喘吁吁攀爬起来。
我们走到三楼的平台上,他指指对家:“右边是我办公室,对门是一家画室。”我表示理解。这年头真有钱的都建厂房了,有的索性把厂挪到东南亚,大多数搞创业的也就网络上光鲜,生活中都是能抠下一点,都是好的。
胡侦探掏出钥匙插入锁中,熟门熟路地开门,按下开关按钮,只见白花花的一闪,日光灯亮了。只见这是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里头就一张桌子和几个柜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你们是怎么回事?”胡侦探问。
他绕到桌子后面,指指椅子。我和老王坐下后,王明后便把事情经过说了,诸如找女同学,发现同学房子换人了,又凑巧撞到李洛那档事。老王吞吞吐吐,十句话有七八成的真,两三成的假,但总算把故事说完了。
他说道:“……我们就这样跟踪下来,遇到了你。”
胡侦探点点头,接着问:“那房子是怎么回事?”
“就是程晴的房子,我听杨西说,那房子不是租的,也不是买的,就想找前任房主。”我说,“购房合同上一定有联系方式!”
“要是他们换电话号码了,怎么办?”胡侦探道。
“总比没有好。”我语气沮丧,破罐子破摔地说。
胡侦探听了,沉默片刻,接着抄起旁边的座机,手握话筒拨了个电话:“你来我这一下!”说完,放下话筒。
我和老王面面相觑。
胡侦探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但看上去和刚刚那两个不同,有点脑子,不是被骗子公司给坑的。这样吧,我帮帮你们。”
他示意我们在这边等待,不到五分钟,门被敲响了。胡侦探开了门,从门外走进一个壮汉。
“是你!”
我和老王齐齐惊叫。
原来从外头走进来的,正是昨晚去闹事的三人组中的那名壮汉。他看到我们,也大吃一惊,接着,两道浓眉拧在一起。
那壮汉狐疑地扫了胡侦探一眼。
胡侦探搓搓手:“两个小朋友找你有点事!”
那壮汉道:“他们和小任认识。”
“啊?”胡侦探一惊。“就是姓王的那个小子,以前和小任一起打过桌球。”
王明后跳了起来,就差指天发誓了:“我真和那事没关系!就误入其中的!”
壮汉迟疑片刻,他盯着老王看了许久,叹口气道:“算了,到这一步,我也不瞒你们了。我相信这两个孩子不是坏人,就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叫庞德,是名记者!”
我和王明后齐齐大惊。
“社会栏目组收到举报,说临江区有一家公司打着‘娱乐公司’的旗号,专骗心智未成熟的少男少女,从事一些非法交易。我因为以前学过拳击,就配合警方,卧底采访。”
王明后惊道:“那两人也是?”
“他们?”庞德微一皱眉,便开口道:“那倒不是。”说罢,他似乎陷入沉思。
胡侦探道:“刚刚那两个孩子也是请我帮忙调查,他们从家乡跑来,瞒着父母,怕报警后被送回去。”
王明后东张西望,看上去有点莫名其妙。
我瞬间领悟了。
怪不得杨西与李洛不愿意报警啊!
胡侦探倒不管这些。他对庞德说:“我想请你帮个忙,找一下那房子原先的住户,他们说,这里以前住的是他们的一个同学,已经转校走了。”
庞德奇道:“找那同学干什么?”
我和老王都回答不了。
好在胡侦探帮衬道:“你就帮帮!”
庞德见如此,也就不卖关子了。
他说道:“若是如此,我觉得你们能拿到同学的消息概率不大,你们知道那片房屋是怎么回事吗?”
我们齐齐摇头。
他又道:“那片区域是建筑公司的集体用地,发给员工做宿舍的,差不多是在二十年前,当时收的很便宜,一套房子也才三万,不过没有产权。在几年前,市里有传闻,要拆这片区域,因没有产权,拿不到房,于是很多居民吓得纷纷抛售,倒是这家‘娱乐公司’低价盘下好多套房子,原本想做房地产转卖出去的……可几年下来,既没有拆迁,也没有人居住,租房的倒有一些,勉勉强强维持生活,所以他们就打坏主意,成立这个狗屁‘娱乐公司’,去骗那些少男少女的钱……”
庞德手握拳头,纷纷往下一挥,怒道:“你们不会也被骗了吧?”
老王忙说:“不、不会……”
庞德斜眼看了他一眼。
老王说谎道:“我没钱!”
庞德道:“就是没钱!也不该这么没脑子!”
老王一迭连声道“是是是!”
庞德看向胡侦探:“这几天我混入这家公司中,那些人成天打牌喝酒,也没正事,就靠着诈骗维生——他们建了一个群,里面几十号人,每人手上也有十来个通讯号码,在网络上四处分发,在粉丝群,追星群中,专骗那些年轻的……警察说收网还要过段时间,跟你们说了,是让你们提个醒,别四处乱说!”
“是是是!”我和老王连忙说道,心里也很佩服他。
庞德又说道:“话说这里,我先走了,事情给你们记下。我去查查看,不过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那房子的原先住户,我未必能找得到,只不过帮你们多看一眼!”
听他这么一说,我和老王齐齐大喜,这要是肯帮忙,就已经很好了。
有的结果看人力,而有的,就是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