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怎么了?”周佑敏刚一发声,就有好事的年轻编剧绕到门边,鬼鬼祟祟地弯着腰,贴着猫眼,往外一瞧。
他一眼就看到外面嘈杂的人群。
“不得了了!周编剧!”那青年编剧缩回脖子,神色紧张道,“有一堆人围在外面!”
周佑敏听到这话,也不慌张,略微沉吟一会儿,缓缓偏头,拖长音对陈圆说:“陈大画家,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借用宝地商讨点事务,怎么就被人知道了?”
原来周佑敏把这群临江区的混混,当作是来找他的了。
陈圆也不辩解,轻飘飘道:“我也想知道呢!”
周佑敏见她形容笃定,倒不怀疑是她泄露的。他之前拿话搪塞她,说可能要准备点动画电影,领一群学生来画室看看,长长见识,所以才借用这处场所作为临时会议地点。
他倒不是真想研究动画电影。动画电影和影视剧差距颇大,剧本构造以及剧情设置有很大区别,如果要改行动画电影,相当重新进入行当了。他老法子用了几十年,也没有兴趣和精力做改变,只是最近上头对动画行当发展很是支持。
他想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套一笔大资金,所以领着人来装装样子。可不知怎么地,外头围了一堆人。
“陈大画家也别多心,我只是多嘴问这么一句。”周佑敏琢磨片刻,以为自家这边的编剧人多散漫,难以管理,指不定是自身这边出岔子,“我们这来的计划定得草率,谁都可能透出去,老婆小孩、各家老人自不用说,就连司机,都有可能拍张照,发朋友圈里,炫耀一下,才引这些人来……给你添麻烦了,莫怪,莫怪。”
陈圆客客气气应了一声,她心里仍想着小安的话。
“是粉丝吗?”周佑敏也不开门,问旁人。
“不是的。”先前那位透猫眼看的青年编剧摇头,“我看不太清楚,不过不是小姑娘们,看上去都是青壮年,有不少手里持着棍棒,像地痞流氓!”说到这里,青年编剧的声音稍稍大了一些。
周佑敏一听,心里一凛。
他对周遭同事更怀疑了。这出门一趟,如果被恶人打了,被他挡道的其他编剧肯定能借势起了!说不定还是素有仇怨的老伙计找的人呢,想要趁机拿他命去!
他不敢肯定,是哪个人针对他,因为这二三十年来,他得罪的人太多了。
周佑敏略一沉吟,拿起手机,他对其他人说:“你们别急,也别开门!这些人大概率是针对我。只敢暗地里使坏,可见不是好人!我先找找人,把这些家伙给解决掉,等外头敞亮了,我们再下楼!”
其他几人连连称是,特别是一些年纪小,没经验的青年,更是发出佩服的喊声。
周佑敏不动声色,打了个电话。差不多隔了半小时,外头一阵嘈杂声,我和王明后挤到窗台前,隔着玻璃往下望。只见一帮安保打扮的人迅捷涌入,和那群地痞发生冲突,一时间,拳头触碰身躯,喊声叫声响成一片。
会客厅外的编剧们不安的咕哝也此起彼伏。
周佑敏神情镇定:“都静一静!”
众编剧看他神态闲适,不由地深受感染,也渐渐平息下慌张,以为这是大不了的事。
只有周佑敏知晓,这背后的暗涛汹涌,狂涛骇浪。
他宁愿找人处理,若是过去的老对头找上门,当真报警了,说不定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在圈内,打架斗殴的名头,总比被寻仇滋事,要好听许多。
他回到画室,找把椅子坐下,看上去笃定不已,内心却忐忑不安。
我和老王正扒着窗子往下望,到底周佑敏找来的人多,不多时,那群地痞般的人物,渐渐力疲,不堪打斗,不少身上挂着彩,为首的也熬不住,找个机会就冲出去。
那群安保服装的人高呼着,追出去一截路,接着中间有人喊了一句什么话,便纷纷停下脚步,慢慢往回拔步。那人给周佑敏拨了个电话。
周佑敏收到回复后,心里喜滋滋的,但脸上不显,他慢慢站起身:“好了,事情了结,把门开了吧!”
编剧们发出一阵欢呼声。
他们有的人还在叽叽咕咕,闲话从门缝里飘了进来,煞是奇思妙想,符合他们职业。
周佑敏朝陈圆招呼道:“给你添麻烦了!”接着叫一人开门,那名编剧应了一声,把门打开。几人又兴高采烈地说了许多话,你推我搡,拥挤不堪,终是出门而去。
因为情绪激动,有个青年编剧无意中碰到了废纸篓,纸篓翻倒在地,滑出一些废纸。瞬时道歉声、得意声、分析的声音糅杂在一起。
陈圆说了两句话,似乎叫那青年别在意,接着把他送出门。
渐渐的,那些声音远离我们。
我和王明后赶紧从窗台爬下,重新回到沙发上坐好,手脚并拢,像两个老实孩子。那个鸭舌帽小子饶有兴趣地观察我们,一言不发。
陈圆送走客人后,重新开了房门锁,让我们出来。“人都走了,你们赶紧回家吧!”她说道。
王明后又是一阵千恩万谢,我自然也是感激不已。
陈圆不耐烦地看了下手机:“别多说了,赶紧走!你们跟胡振汉提点一下,叫他别牵扯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中,早点找个正经工作要紧!”
王明后又应了一声。
他和我一样,脑海中都生出一个奇怪的疑问,这个画室老板和胡侦探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鸭舌帽小子自从房门打开后就窜出去了,眨眼不见人影。
王明后与我道谢后,向大门走去。小安双眼红红地站着。陈圆不耐烦地挥挥手,转身进里屋了,我们退到门口,老王被放倒的废纸篓绊了一跤。
“哎呀,你们没事吧?”小安立马冲过来,把纸篓立好。
王明后连忙低下身,帮忙整理。
“没事没事。”
“没受伤就好!”小安叹口气,拿手背揉揉眼睛。老王和她聊了起来。
我见到废纸篓外散乱着一叠稿纸,便将它们捡起来。画纸上,一位粉红头发的少女,俏皮的大眼睛闪烁着,脸颊带笑,蕾丝裙边被风揭起,微微露出一角。
“这画你们不要了吗?”我问。
“哪张?”安然探过头,望了一眼,接着摇摇头。
“为什么呀?”王明后也忍不住问。他看到这画画得很好,没道理扔的。
“哦,员工扔的。”小安含糊了一句。
王明后性格使然,好奇心旺盛,话又多。他把回家搞剪辑的事给扔到脑后了,旋即背着个摄像机大包,和安然絮絮叨叨。不多时,便把话套出来。
“最近业务不好,有员工辞职了。”安然揉了把眼睛说,“这画是在画室完成的,算是业务内活动,员工带不走。可陈姐……不愿意用,就叫给扔了。”说到这里,小安的声音哽咽了。
“行业不景气!”王明后说,“我了解!”
安然也摇摇头,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仍旧红着眼,望着门板出神。
我低头去看那叠稿纸,心里做评估。周佑敏那种身份的大编剧出现在画室里,若非朋友开业,捧场站台,便是想做动画电影。国内动画市场潜力巨大,可行业还未完善。
它目前更像是电影行业的一个分类,与纪实类电影一起,被挤在小众行当。
可单纯从作画技术,国内并不比国外差。
我细细观看那叠纸张,从人物姿态,到场景远景,精致瑰丽,美轮美奂,瞬时一种复杂的情感油然而生。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国产绘画过于精妙,可这也不利于动画行业。动画电影,或者通常说的动画片,主体都是绘图,越精妙的场景,耗费的成本也越高,为此种种困境,险境环生。
若要动画电影得以奋发激扬,非要一大批人才呕心沥血,也要十年二十年岁月的刻骨铭心!
我捧着那叠画纸,心潮涌动,叹息不已。
陈圆忽然从里屋又探出头来:“叫你送人走,怎么他们现在还留在这里?”
小安听了这话,吓了一大跳,忙又往废纸篓中塞了几张稿纸。
陈圆这才看到我手中捧的稿纸。
她渐渐皱起眉。
“你们拿走吧!”陈圆说。
“啥?”王明后愣住了。
“小安,把废纸篓交给他们,倒掉也好,废物利用也罢,免得你们看了,思前虑后,多有顾虑!不专心工作了!”陈圆皱起眉头,冷冷望了过来。她看到小安脸上略有不舍的神情,便厉声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还在意什么?你要是不努力,还停留在过去,别说周佑敏,以后瞧不起你的人会更多!”
安然听了,“呀”的一声,手一松,废纸篓又跌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响。她惊诧地望着陈圆,问道:“陈、陈姐,你相信我?周佑敏他……”
“你可真傻呀!”陈圆说,“你跟了我多长时间了,我为什么要相信他?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周佑敏,他是人,是鬼,我又怎么能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