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和老王在学校里刚参加完期末考试。
这个年龄的题目不是很难，认认真真地背几天，就能过去了。我和老王考完试，收拾文具用品出来，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围着，装作看不到我们，因为我们翘课很久了。
“好好，郭台，我们立马过去！”王明后对着手机通话孔说，“对，我在学校。没事，不忙！今天期末考试了，马上寒假，啊，春节啊？春节我不回家。”
王明后一阵惆怅，自从他老爹去国外后，一家子只过圣诞了，春节国内就剩他和小终两个人，过去还买点小烟花，现在小烟花也不准燃放了，家里冷寂寂的，有种感觉叫孤独。
“好好，见面了再谈！”王明后挂断手机，转头看向我，“郭台找我们！”
“什么事？”
王明后摇摇手机。“估计关于蒋文龙的《午间逗逗乐》。”
“这节目是以他本人为核心设计的。”我说，“换了主持人，肯定是苟延残喘，收视率狂降！”
“要不要这么夸张？”老王说。
“不夸张。”我跟他解释。
综艺节目也分无数种。有靠内容致胜的，有靠逻辑吸引人的，也有靠节奏感——可中午十二点档的《午间逗逗乐》，毫无疑问是主持人魅力型。而蒋文龙的形象憨厚直率，恰好符合这味道。
如今，蒋文龙一走，这节目要完蛋。
“那怎么办？”老王也有些忧心。
“换节目呗！”我说。
“说得那么简单！”王明后有些抑郁，“郭台会同意吗？”老王惆怅不已。节目调换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哪怕社会类节目，三姑六婶，大多数也是拿着剧本，更何况娱乐节目了。
我们离开教学楼，出了校门，正巧我前桌看到我，他似乎想说什么话，可一看到老王，立马闭上嘴，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神情，调头就走了。“他有病啊？”王明后惊呼道。
我摇摇头，继续往外走。校门外挤满了学生。有几个话题到了综艺上。他们不由得都谈到《智勇大冲关》。
“那太有意思了！”有学生说。
“我也想参加，可我妈说太危险！”
“我舅舅已经去了，哈哈，没闯到第二关就摔下来！”
“……”
听熟悉的人评论，有种非常奇怪的感受。就像梦境般，似真似假。老王笑得嘴角都快挂到眼睛上了，让路过的群众误以为是某种从墓地里钻出来的诡异生物，吓得纷纷退却。“……听到了吗？”王明后嘴角都咧开了，“他们说要到网络上刷流量去！”
“都挺好。”我说。
“你说，我们要不要也注册几个号？现在风头都被宁虚夺走了！”王明后掏出手机。我扔给他一个“随你”，兀自还在回忆中。王明后有点不太高兴，他按下几个按钮，然后跟我道：“你这态度有点问题啊！”
“我痛恨网络交流平台。”
“……”
我连真实都没有时间领会，天天为虚假的东西操心，岂不是荒唐不过？
王明后目瞪口呆。“你想得太多！”王明后随手在手机上敲了几下。我们坐进小刘开的车里，车辆向中诚电视台驶去。一路上王明后在互联网上和人吵架。他和我不太相同，在这种争吵中，总能获得点快感。这种与生俱来的优势，仿佛是为了应对信息泛滥的世界自动更新的进化。
他一直玩手机，到了中诚电视台，才收起来。郭台岁数也大了，沿着桌屉摸了好一会儿，才取出老花镜戴上。“现在台里一时半会没那么多人！”郭台捏了下眉头，叹口气，“我会把窦梁调过来，暂且应付下，你们好好和工作人员商讨，合作出一部作品。”他说一句，我们应付一句。
“那《智勇大冲关》呢？”王明后愣了一下。“我们分身乏术啊！”这档节目活计也多，不可能两边跑。
“不去了。”郭台说。
“……”
“你不是不想和宁虚合作吗？”
王明后露出个“那也不能让他拿了我们的成果跑啊！”的表情。郭台装作没看见。他给我们个地点，叫我们到《午间逗逗乐》的办公室去报道。
我和老王应了。
但没料到，去了那里才发现，除了《午间逗逗乐》的员工外，还有一个人物在等我们。
是肖川。
此人是动画组的人。之前陈圆和他吵架，我听说了这个名字。“台里头的意思，想要找一部动画接档。”肖川说，“但制作动画需要时间，在此之前，让窦梁先兼职《午间逗逗乐》，等动画制作成功后，再替换。”
我脑子转得飞快。
郭台的主意一点都没问题。
如果现在就把《午间逗逗乐》撤档，换上其他节目，那会对编导编剧的压力过大。而且现在网络舆论对中诚不利，更适合冷处理，《午间逗逗乐》一撤，蒋文龙的热搜会再次冒头，长久占据网络榜首。这对中诚有百害而无一利。
只是——
“动画不是宁虚老家嘛！”老王脸都绿了，“应该叫他到动画组，不是我们啊！”王明后说得再怎么有理，中诚电视台也不会听他的。而且因为之前宁虚玩失踪那档子事，中诚和他关系不好。“你们只是导演、总制片，不用你们画！”肖川说。
他说要亲自动笔写剧本。
而我们错误地相信了他。
不到一周，他就放鸽子了。“你们找人写吧！”肖川说，他爹心脏病住院了。
我：“……”
老王：“……”
那一天正巧是栏目组交接的日子。我和王明后正式从《智勇大冲关》撤出，重新给他们换了个总策划。这个人姓屈，有七十来岁了，早已经退了，这是返聘回来的。我们在中诚常去的酒店里吃了一顿散伙饭。
“肖川跟我说了，请我给你们找个编故事的。”屈老非常好心，要是不好心，也不会放了退休的日子不干，给郭台擦屁股了，“我给我学生打了个电话，他是编剧，你们加他一下，我叫他把剧本传给你们！”
我们忙不迭答应。
屈老把通讯用户名一给，王明后一看，还是真名实姓，迎面直上的。“周佑敏编剧”五个大字把他吓了一跳。他硬着头皮加了微信号，敲开私聊，做了介绍。不一会儿周佑敏联络了他，说有饭局，等晚上再聊。
王明后只能嗯嗯啊啊答应着。
屈老先生见此，非常满意，他点点头。我们这散伙宴吃得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栏目组包了个大厅，方便栏目组各类员工，这上上下下三百来号人，也算热闹。屈先生因为年龄很大了，喝不了酒，连菜也只是挟了几筷子，牙齿松动，吃不了硬的，就喝了些汤汤水水，跑了两趟厕所，后来索性给各位告辞，另有一人出来，将人送到门口。
虽说曾经在陈圆的画室见过他。
我们也不好说周佑敏的坏话。
这太落屈老的面子了。
其他人也在吃着饭。甚至安然也来了，和顾游山坐在一起。宁虚敬了她一杯酒，她有点腼腆，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脸颊晕红。
大厅内还是闹哄哄的。
我们打了声招呼，互相推脱几下，先回去了。这时候差不多八点半，外头月亮好大一轮地挂在天空中，空气很冷。
“周佑敏啊！”老王感慨。
“怎么了？”
“刚才他给我发了个截图。”
“啊？”
“说是动画剧本。”
我有点吃惊，心想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这么快拿出剧本啊。“我扫了一眼。”老王憋屈地说，“说是他女友写的，要用必须先用他女友的。一个林间小鹿的故事！”
“……”
“还行，只是太幼稚了！”
“……”
“不太符合我心目中的动漫形象！”王明后憋着一股子气道，“我其实就是不服，怎么国内，就没有那么出名的动漫作品呢！”
他有点憋屈。
其实都能理解。
我们过去说的优秀动画，多指的是RB动漫和迪士尼的作品。虽说动画起源皮影戏，早在民国时期，咱们就做出动画电影了。那时候的《西游记》动画，不比现在差，或者说，咱们是在走倒退路了。
原因也很明显。
咱们国内有完善的影视行当教育体系，这造就影视剧拍摄成本低。相反，在RB，动漫院校更多些。迪士尼靠的是版权。最离奇的，西欧童话版权在它手上，我国一些经典人物也成了它版权了，问题是，国际官司还打不赢！
奇不奇怪？！
“张幕，要不，咱们搞剧本吧？不找其他人了。”老王说。
“搞什么？”
“……”
“咱们影视业发达，动漫就萧索了，从业人员都找不到几个，相关学习的，都去搞CG和特效了。”
“搞3D动漫不行吗？”老王问。
“那样会少很多质感。3D不适合天马行空的表达，而且，目前水平还有限，这种技术水平的差距，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弥补的，至少二十年。”
“那咱们就拍二维的啊！”老王说。
“二维好剧本要求更高。”
“那有什么难的？拍《柯南》啊！要不《海贼王》，这都是大火的作品！”他说的，都是我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审核的。《柯南》里血腥场景太多，《海贼王》冲这个名字都难过审。但我拒绝的理由不是这个。
“不行。”我想都不想。
“为啥？”
“太长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