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老王会把球抛到我这一边。
我沉吟片刻,给出答案:“石头剪刀布。”
“猜丁壳?”徐英鹏一愣。
“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我满口胡扯,“电影票房很重要,有时候撞得档期不好,血本无归!”
运气很重要!
比方《黑金》,撞上《泰坦尼克号》,票房死得忒惨!
《泰囧》也是二次上映后才大火。
“有道理!”徐英鹏略一沉吟。
“是吧?”我心里想着,是死是活,随便怎样,把这场闹剧打发了,至于赔钱,赔是不可能赔的,我们又没有错,更没有钱。
而且赌博这玩意儿是违法的,赌债可以不还,法律是不承认赌债的。
高导毕竟也不是道上的。
也没办法强迫咱们。最大的可能,便是事后随意找个借口,糊弄过他们财务部门。
“你有把握?”老王没我想得这么多,低声问我,“咱们能赢吗?”
“能!”我说。
“有道理!”徐英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运气是实力的一种,比就比,你们派谁来?”
他说完此话,猛一抬头,斜身看向我们,问我们派谁上。
“老王!”我冷静地说,将王明后推上去。
“靠靠靠!怎么是我啊?”王明后不想当代表,他不愿意玩。其实比赛运气这东西,他不怎么有信心,而我却信心充足。
“你运气比较好点。”我不假思索道。
王明后暗骂出身。
他其实运气真好。
两辈子都是富人投胎。
要不是我从来没见过阎王老爷,我都怀疑他是人家近亲属啥的,这运气也忒好了吧?
王明后虽然嘴里骂骂咧咧的。
但他也对自己运气有自信,于是撩起袖子,问道:“谁呢?对面是谁?”
徐英鹏被他气势逼得倒退一步,但总算硬起头皮,鼓起勇气,道:“我!”
他已经不相信片场的人了。
就算比运气,也不如自己亲自上场好,总不至于手势后出,被人再算计一把,输了比赛。
“行!”老王瞟他一眼,甚是坦荡。
这姿态倒是令徐英鹏很不安,他觉得老王又要耍手段。
以我对老王的了解,他如果耍手段能赢,在这个时候一定会用,可是他脑子不好,常常想不出那么多主意,所以就横冲直撞,直接用运气,来证明他命运的横行霸道。
我其实挺无法形容的。
老王虽自称无神主义论者,可他并未表现得像我那样坚定。
所以,当运气成为衡量胜利与失败的条件时,他也能轻易接受。
此时,他自信满满,站在树荫下,抡了几下胳膊,气焰当头,不可一世。
徐英鹏被这种气势给击中,半晌说不出话。他默默望着王明后。
围观群众毫不知觉,只是微笑着,饶有兴趣地观察他们。
徐英鹏叫来工作人员,帮忙喊预备开始。
那工作人员糊里糊涂,分不清好坏,看也不看导演一眼,乐滋滋帮忙。高风气得脸色都变了,一言不发,只能愣神观察进展。
“我跟你说,我会出拳头!”徐英鹏微笑说。
“那行!”老王随口答道,“我会出布!”
“我不信。”徐英鹏说。
“那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
两人还在磨嘴皮子。
我瞬间脑袋都大了。
这类比试难不在赌运气,而是事先的试探,心理战,反心理战,让人猜测,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从而打垮别人的心理。
我其实挺讨厌这种比拼,这便是原因之一。
两人视线相交,被请来的工作人员也没闲着,他走到两人中间,手臂高举,喊了一声,向下一划。
“预备!——开始!”那人嚷道。
一阵狂风拂过,榆树影子在地面上剧烈地摇动起来,树梢间的麻雀叫了一声,跌倒在满是灰尘的土地上,惊愕地翻过身子,哗啦啦振翅飞走。
“靠靠靠!这是有鬼吗?!”王明后说。
“你真这么认为?你也是这样理解的?!”高风导演道,他神情也有点紧张。
“我赢了呀!”老王又说。
“可你没出布!”徐英鹏说。
“你不是也没出拳头吗?!”王明后也说。
最后结果,老王出了剪刀,对方出了布。
这两人还在争论不休。
高风脸色有点难堪。
阳光肆虐地射下,宽长的空地上的小沙石更显清晰,四周还弥漫着一股橡胶的味道,大概是哪个棚子在施工,那些劣质木板燃烧后的焦臭和化学气息刺鼻冲人。
不远处是篱笆和软铁皮隔开的光裸土地,这类拍摄,都在远离城市的地方,附近素质谈不上多高,垃圾就堆放在一边,用木板铁棍压扎着,附近还凌乱散着些黑色与泛黄的白色垃圾袋。
高风有点心急,他知道,这要争论起来,那又没完了!
他现在有点后悔了。
不就点摄像器材的钱,朝投资商软磨硬泡,也总比揪着这小年轻好啊!得罪人不说,还拿不到钱,惹了一身事。
想到这里,他有点烦,冲我招招手。我小跑过去,高导跟我说:“这事就这么结了吧!”
“早就该了!”
“也是。”高风点点头。
他转头朝徐英鹏拍拍手:“输了输了,我们都回去吧,都散了!”
徐英鹏还不服输,他揪着老王评理,非得要再来两把,在剪刀石头布上搞个三局两胜,老王试图挣脱,两边又是一阵争论。
吵闹声中,只听人群中不知谁一声惊叫,原来不远处一伙人浩浩荡荡杀了过来,看上去流里流气的,跟社会混混差不多。
“是刚才那匪徒的同伙?”高风吓了一跳。
“不是吧?不是吧?”人群立马就乱了,有女的当即一叫,还有几人迅速四散开来,他们一有举动,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奔跑。毕竟戏好看,命更重要,这种打架斗殴还是交给场工比较妙!
但场工也不是啥都敢啊!
刚刚那匪徒单枪匹马,只身一人,他们才敢上去制服。哪里像这些——一二三四五……哪里有这等勇气非凡?
众人齐刷刷倒退一步,奋力逃命。
高风也吓了一跳,转头就跑,可他跑不快,不比朴素的劳动人民,他这体格,用好话说,微丰,所以手脚略慢,一下子跌倒在地。
好在他位高权重,总有人不怕死的,赌命来救他,以博得好感。见他瘫坐在地上,立马有四五个不要命的,上前来拉着他,若是这些人胆敢和匪徒拼上一拼,不至于有大危险。
倒是那个叫徐英鹏的,看上去傻大个一个,但仍然站在众人之前,不慌不乱,冲那群人厉喝道:“干什么的?”
“呃,找人的。”对方中有一人回答。
我听这声音耳熟,还不待我想起什么,老王突然就指着那人叫起来:“你、你……不是那个阎叶吗?”
我定睛一看,果然是他。
阎叶带着他那群小弟浩浩荡荡杀了过来。他出现在这,必然是包阳阳之故。我瞥了小包一眼,包阳阳抖得跟筛子一样。
“不是,你怎么在这?”王明后惊道。
“看朋友圈。”阎叶拿手朝包阳阳点点。
“什么情况?”老王惊了。
他也看向包阳阳。“这小子发朋友圈,标了地点,说附近发生命案。”阎叶无精打采地说。
我们齐齐看向包阳阳,恍然大悟。这就是现代媒体!一有事,第一件事就上网发朋友圈。阎叶和包阳阳是小学同学,小包胆子也小,不敢退同学群,只能傻乎乎待着。
他也没把阎叶给屏蔽,人家想看他朋友圈,容易得很。
“我看了城市公安的微信,被抓的那个人我也知道,就过来看看……”阎叶说。
“看什么?”老王警惕地盯着他。
“没什么。”阎叶噎了一下。
“还想欺负人啊?”老王说。
“也不是。”阎叶说,“警察批评教育过了……”我们都不说话。“我爸走得早,我妈找了个后爸,也不管我,成天就打我。”阎叶说,“小时候没学好呗……做错了事。”
他咳嗽一声,低下头,也没多说,我还有点莫名其妙的,老王忽然明白了。他问道:“你是来道歉的?”
阎叶笑了笑,看上去有点腼腆,没说话。“走吧走吧,别打搅人了!”老王说。
王明后后来说,这问题很复杂。
他不相信一个人能随便改好。
“这是个难题!”老王强调道,“小包同志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人!太懦弱了!这就有个问题——一个懦弱的老实人,如果遇到个狡诈的坏人,那只有吃亏的份!”
可他当时又不能直说,怕万一对方真打算痛改前非,他这话就成了捅伤别人的刀口了,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撵人。
就在老王和阎叶对话时,高导也被人扶起来了。他见我们认识这群人,就勉强挪过来,问情况。
我们大致很含糊地说了一下,就说是包阳阳的老同学,从朋友圈里听说出了事,过来看一眼。
“哦哦哦!”高风一听这话,瞬间又矮了一截,“这样啊,那挺不错!”
他说着这话,拉了几句家常,又有气无力了。“饭以后吃!我请!”高风拉着老王的手,含混地说,“就因为那混混,我几个仪器摔坏了,我得去盯着点……还有拍摄计划,还得要重新制定,今天耽搁太多时间了,对不住!都是我们的人的错——那个……”
他东张西望扫了一眼徐英鹏:“那个……谁,你给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