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业急急忙忙出门,迎头就撞上一人,那人哎哟一声,捂着脑袋,作势就要倒了。
王明后认出他,吼道:“小江,不要碰瓷!”
于是江采舟也不演了,缓缓放下手臂,先慢慢看他一眼,接着嬉皮笑脸道:“学长!”
老王挺随意地点点头,让他进屋。
刚刚在里屋翻箱倒柜找花露水的许大小姐也出来了,她手里拎着大半瓶花露水,换了件外衣,趿着塑料拖鞋,看到秦业站在门口委委屈屈要走的模样,知道他是和老王吵架了,连忙把瓶儿往立柜上一放,伸手就来拉秦业,不让他走。
“让他走啊!”王明后在旁边叫嚣着。
“闭嘴!”许嘉莉轻蔑地说。
于是老王就闭嘴了。
“你怎么不拦着他点?!”许嘉莉又对我挥斥方遒——这情侣俩指挥人的劲儿,看上去还真是一家子。
我不像老王那样对她有所图谋,因而也不怕她,但也不愿意争吵,于是找了把椅子,寻了本书,翻开看起来。
当时我就坐在餐桌边,许嘉莉家的桌布是淡青色的,特别耐脏,但不好看。而手中这本书白色封皮,装饰素雅,与之前柳露看的那本相同。我是一向不爱看这种小清新的作品,我原不是为看它,主要是手里有个东西,好方便躲避老王许大小姐这对情侣的战火。但我翻一页,扫一眼,发现这书内容与我想象的大不一样,幽默诙谐,欢乐荒诞。我再一翻书脊,书的作者叫叶成。
“来啦!”秦业被许大小姐安抚,心里稍微滋润起来。他喜滋滋地去厨房给众人泡奶粉,而大小姐就靠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往手心倒着花露水,再抹到腿上。
秦业跑过来,一人一杯牛奶地送着,唯独记仇,不送给老王。王明后骂骂咧咧的,他也不以为意,我一伸手,将面前的这杯递给老王。王明后挺得意,冲他做个鬼脸,道:“没想到吧?”
秦业瞠目结舌地望着我。
“我牛奶过敏。”我说。
这种家族体质就不用说了,是从妈妈那传来的。我外婆、她以及我小姨都牛奶过敏,张屏也是如此。我爸没问题,单纯不喜欢那个味儿,嫌膻,而张屏过敏源就多了,不仅牛奶过敏,芒果桃子也不能吃,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活到这么大年龄的。
秦业忙碌时,江采舟已经摊开作业本,开始专心写作业。我不清楚他是怎么认识许嘉莉的,但看上去,老王与他很熟。
“不是,你写作业不能回去写?”老王问。
“我爸妈在吵架!”江采舟说。
“那你爷爷奶奶?”
“我爷爷那也不成!”江采舟瞧出老王的心思,“他和老朋友喝酒去了,我奶奶一直在骂,我能去哪儿?去学校总有人问我问题,天呀!他们脑子怎么长的,就不能思考下,上网找点资料,然后弄懂它吗?”
江采舟重重叹口气:“这雨太大了,走路浪费时间,即使这样,也比别人浪费我的时间强!”
王明后把我拉一边,解释,江采舟面临中考,他成绩在学校挺好,所以许大小姐妈妈,也同意他来她家学习。
“为的就是给孩子建立个榜样作用!”许嘉莉妈妈说。
但本质上,这榜样还是没建起来,她爸成天在外玩,她母亲去代外账。
许大小姐呢,就耗费大量时间和老王谈恋爱。
王明后在和我絮叨着呢,许嘉莉就已经把秦业给拉进厨房,好言相劝,最后不知怎么,秦业被他说服了,乖乖地把装有牛奶的玻璃杯搁在江采舟的桌边,江采舟很矜持地点点头,道:“不喝!”
秦业道:“不客气。”
“我没和你客气。”江采舟搁下笔,身子一扭,一条臂膀往椅背上一搭,他认真道,“我从来不和人客气,客气是最浪费时间的事!我不喝牛奶,是因为它含有安神作用,应该在睡眠前饮用,而我现在要读书。”
秦业呆了。他张大嘴巴,望向我。
“你要理解。”我沉稳道,“这年头什么人都有,有的人前进,有的人后退,有的人学习,有的人犯罪。”
秦业:“……”
小江同学:“……”
江采舟:“天!就这句话,浪费了我一分钟!”
江采舟怒而转向纸笔:“随便学长你怎么说啊,我肯定不交知识产权费,我上网资料都是伸手党,要钱没有,要命更没有!”
秦业目瞪口呆,索性把玻璃杯拿走,放到一边,嘟囔道:“哪来这种人啊?”
“你也差不了多少!”老王说。
“你为什么总针对我?”秦业急了,说道。
“人家这么大的小孩,认真读书,没问题!你是怎么回事?”老王说。他抽过江采舟摆在桌面上书堆的一本,交给秦业,“来,看……恩,背背英语单词!”
“我不学!”秦业说。
“为啥?”
“我一辈子都不去外国!”秦业昂首挺胸,“我用汉语,用中文,好得很!”
“那你中文学得好吗?”老王说。
“……”
“‘魑魅魍魉’怎么写?三个土字,念什么字?创造汉字的是以下哪三个人物:A,仓颉;B、饕餮;C、帝喾!”
秦业:“……”
我忍不住插话:“老王,饕餮不是人物。”
秦业快速道:“我选C!”
王明后叫道:“看看,二选一,你都能选错,中文特牛逼了!”
秦业道:“我只是知识不全面,总比那些‘高分低能’的好!”
老王说:“‘低分低能’就很了不起?”
许大小姐听得乐不可支。她翘起一条腿,撑着下巴在那看好戏地观摩呢!
王明后和秦业吵个不停,没想到两人争执到中途,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江采舟恼羞成怒,把书本往桌上一扔,啪地一响:“要吵出去吵!还让不让人写作业!”
许嘉莉发话:“你们出去!”
老王:“……”
秦业:“……”
许嘉莉一指我:“还有你!”
我:“……”
这什么鬼事?!
学生党了不起了啊!
学生党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啊!
秦业、王明后和我,横眉冷对怒瞪江采舟,小江同学只是冷笑着,他娇滴滴的对许嘉莉撒娇道:“姐姐,我真的好难过,他们自己不学好,成天吵架,干扰他人……”
老王立马跳起来了:“你恶心不恶心啊?”
江采舟道:“姐姐,他凶我!”
我们瞬间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许嘉莉恼羞成怒,把我们撵出去。秦业更是哭得厉害,他一直蹲在楼道中,一手扶着楼梯栏杆,伤心欲绝。
“太恶心人了!小江这玩意儿真不是东西!”老王手臂环胸,很是不高兴。
“老王你要注意!”我说。
“为啥?”
“许妈妈似乎很喜欢小江。”
“……靠,有没有天理啊?凭什么喜欢学习成绩超过喜欢钱啊!老子的钱是他一辈子都赚不到的,他就算高考状元,也赚不到!”王明后愣了一下,接着暴跳如雷。他喋喋不休,说个没完。
这时候房门大开。
许嘉莉铁青着脸,站在门口,她气得浑身发抖:“滚!都给我滚!给我滚……进来!”
许大小姐最后终于放软态度。
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担心老王在外冻坏了,还是怕王明后这样的金龟婿失踪,最终还是放我们进门。只不过这次,待遇不高了,我们三个挤在小厨房中。秦业还蹲在地上哭,许大小姐没办法,拿了一捆面巾纸来,看他哭了一地的面巾纸。老王懒得搭理他。
哭得正伤心之际,秦业手机响了,他手脚乱抖地摸到手机,是段必胜来的电话。
“喂?”段必胜说。
秦业一听到段必胜那熟悉的声音,瞬间就如同没奶的孩子看到娘,放声大哭:“哥!”
“别哭了,吵得我头疼!”段必胜不耐烦地说。
秦业:“……”
段必胜断断续续说:“恩,琳琳姐这边没事……对,发烧,打了退烧针了……你等雨停了,就回去吧,医院不用来了,有我和惠姐守着,不会出事。”
秦业说:“哦。”
段必胜道:“那我挂了。”
秦业:“哥,哥,你不安慰我吗?”
他没有等到回答,因为段必胜已经挂了电话。
那边江采舟听到了,轻蔑地说了一句:“小破孩!”
“啊!我杀了你!”
秦业听了,勃然大怒,跳起来冲出厨房房门,就要和江采舟打架。许大小姐吓了一跳,尖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我赶上前两步,扯着秦业就把他拉开,中途还挨了江采舟好几拳。老王目瞪口呆:“这是在搞什么呢?”
“就两小破孩!”我说。
我拉开两人,气喘吁吁。
这两人手足乱舞,咆哮互骂。接着,两人齐声大哭,他们的哭声在屋内此起彼伏,像竞赛般,工力悉敌,不分仲伯。窗外又狂风大作,阴雨连绵,雨棚子树枝桠儿被打得东倒西歪,哗哗作响,窗户玻璃也是发出啪嗒的响声。这时候哭声更显得空旷,更加响亮。
王明后瞠目结舌,注视着他们,良久不能言。他有些惶恐地自言自语:“他们究竟是怎么了?”
许大小姐要比他清楚,她冷静地说:“不是说了吗?就是没长大的小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