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怡在办公室内看书。
虽然同为顾游山带的艺人,但她与之前的周蕴大为不同。她不是擅长与别人交际的人,也不太重情。网络上有人赞她佛系,可她虽然信佛,但并不是好惹的人物。
“师姐!”谭扬推开门后,张口大叫,他的声音特别惊喜,还带着一丝狂妄和挑衅的味道。他的手在动,腰也在动,大张大合摇头摆尾,如同一种被弃用的演戏方式。
那演技,要有多拙劣就有多拙劣,要有多夸张就有多夸张!
我们见到他这一表现,都忍不住在内心暗骂。至少如果我是导演,我绝对不会用这种人出演——当然,不单单是为了这拙劣的演技,也是为这卑劣的人品。
只可惜这世界上令人讨厌的人多半没有自知之明,就像人总能给自己的错事找到诸多借口。他们发火,他们伪装,他们又能原谅自己,虽然他们为别人的不原谅而感到愤恨与怨怼。
大多数人都能感受到他们的不对劲。
方怡也感受到了。
她没说话,甚至连站也未站,手里摊放这一本书。她轻轻把额头抬起,神情冷漠,淡淡问道:“出什么事?”
谭扬原先想要告状,可看到她的神情,内心陡然生出一种畏惧的心情。仿佛他怎么样也不能把假话说出口了!
他忽地往后高高一跃,就像一只蝴蝶撞到树木上,重重地撞在混凝土的墙壁上。他面色纠结,就像发狂一样,仓皇失措地东张西望,忽然瞥见蓝玲,推搡了她一把:“你说!”
我:“……”
葛君:“……”
TEE组合成员:“……”
电视台灯光师李莉与女编剧:“……”
蓝玲:“………………”
就这?
就这!!!
我们都瞧不起他。特别是蓝玲,显然又怒又恼,她“——啊!”地一叫,半晌说不出话来。“什么?要我说!”好半天,她狂怒地推了把谭扬,“你自个叫的师姐,为什么不能说!”
“你自己的事,应该你说呀!”谭扬道。
蓝玲还想张口再骂,质问谭扬为什么不讲绅士风度,把她推到风口浪尖,面对狂风骤雨。可她只是偷偷瞟了一眼方怡,便闭口不谈了。
方怡个性冷淡又倔强,她冷眼看着两人闹事,说道:“如果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见她如此,我忍不住噗嗤一笑。
蓝玲心发颤,胆发虚。她偷偷瞥了方怡几眼,张张口,可她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对方黑黝黝的眼神安静地注视着她,那是个深渊,暗藏种流动的魄力,逼迫着她不敢造假。她迟疑了,方怡朝她露出疑惑的表情,可她最终只是清清喉咙,用手肘捅了谭扬两下,道:“还是你来说吧,我表达能力不好!”
“……”
谭扬暗暗心骂,这两人你踩我,我踩你,互相折磨着,就像地狱里守着油锅的小鬼,拿着勺子互相往对方身上泼滚烫的油,它们在愤怒着,低声咒骂着,挂着假笑,忍着疼痛。它们恨不得用尖尖的叉子捅入对方的皮肉,它们恨死对方了!
可此时,双方都不吭声,没有一人向方怡表达境况。
方怡疑惑地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又重新溜达到书面上了。那些文字似乎饱含魅力,让她很是满意,她轻轻地用舌结发出一声喟叹,接着说道:“等你们组织好语言再来,我现在继续看书了。”说这话时,她的头依然低下,目光持续在那黑黑的小蚂蚁上。
这两人互相交换个眼神,歇气了,仿佛打算就此闭嘴。
可是葛君却多管闲事地跳出来,打算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一遍,他大踏步走上前,清清喉咙,装腔作势道:“方怡小姐,可能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天大的事!请您来评评理!”
见他如此,谭扬也不含糊了。他开始抢话说,编造了一大堆谎言。大声地说话,跺着脚,添油加酱的,说我怎么让别人闹事,惹那位副导演难堪,全然不提副导胡编乱造。蓝玲匆匆补了几句,说她来中诚录节目,半天没找到化妆师,将这责任又推到我身上。方怡闻言,渐渐听入了迷,书本也从手上滑脱下来。
“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方怡蹙眉道。
“千真万确!”谭扬谄媚地说。
“所以他是导演还是化妆师?”方怡问。
谭扬:“……”
蓝玲:“……都不是吧?”
“他是助理?”方怡又问。
谭扬与蓝玲齐齐摇头:“不是!”
“那你们找他麻烦干什么?”方怡奇道,“他又不是导演,又不是化妆师,也不是助理……你们这不就跟售货员吵架,叫他帮你们看病一样的道理吗?”
谭扬:“……”
蓝玲:“……”
方怡神色淡淡道:“你们回去吧!”
谭扬一下子不能忍了。他开始挑拨,提起大地与金唱之间的业务纷争。方怡持着书安静地听了,挂着淡淡的微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小丑动作。“……师姐,我这是为了公司好啊!”谭扬说,他埋怨道,“您可不能帮外人!”
“可做人要讲道理啊!”方怡说。
谭扬:“……”
“你也别闹了,去找助理吧!”方怡对蓝玲道。
蓝玲:“……”
“还有葛大经纪人,您先带回您的艺人,不要来看戏了!”方怡对一旁不住点头的葛君吩咐。
葛君听后,却唯恐事情不乱。他挣扎着说了一番话,主要诉说自己怎么委屈。他的两只小眼睛简直在发亮,像甲虫一般,熠熠生辉地注视着方怡,“我相信方怡小姐一定能够给我们一个说法,不让这件事没个公理可循!”
“可我不是法官呀!”方怡一听这话乐了,她捡起书本重新看了起来,“公理不该是法官讲的吗?”
葛君:“……”
在场所有的人哑口无言。大家也看出来了,方怡压根不想管这破事。也是,她就是金唱的艺人,来电视台做节目,做完节目就安心过自己的生活。这里忽然发生了些与她无关的事,又来叫她评理,这岂不是好笑?
“师姐!”蓝玲急了,冲上去撒娇。
她一把握住方怡的手。方怡很不高兴,甩手道:“有什么事找你的经纪人!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她掷地有声,令人不得不把这话搁在心上。
蓝玲仍不死心,她泪水不要钱地往下流,她置若罔闻,手如游蛇般缠上方怡的胳膊,故作委屈,嘴里还娇滴滴的地控诉:“师姐,你不帮我!”
方怡冷笑一声,抄起旁边的水杯,浇了蓝玲一头。
一时之间我们都看呆了。
“——啊!”蓝玲尖叫着,甩开方怡的胳膊,就像被蛇咬了一口。湿漉漉的液体被她头上的啫喱分开,泼洒到地板四处都是,但仍有不少残留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
葛君目瞪口呆,他望了望蓝玲,又望望方怡:“方小姐!”
“我以为你还要点脸!”方怡冷笑一声,把杯子重重放回桌上,“以为自己是艺人,就能到处欺负人了吗?先做个人!”
“我……”
蓝玲还想狡辩,她油汪汪的蓝指甲不断搔动着脸颊,把脸上刮出一道道白痕。可她话没说出口,眼泪又涌出来。这时候的泪水更具有真情实感,那是苦难、折磨、羞耻汇聚在一起的感受。她感受到滚烫,也感受到屈辱。
葛君这边也慌了,他伸手推了唐仲夕一把,示意他赶紧去找顾游山。他怕这事闹大了,连他也少不了受到处分。他甚至想到了老总金诚那毒蛇般的眼,恐怖而冰冷。他感到身体一阵颤抖,他要哭了。
谭扬也看到了唐仲夕的举动。他已经猜到顾游山要来,顾游山是金唱的少公子,他自然也不敢拿美好的前途与未来赌博。他的脸色变了几变,我在谭扬的脸上看到两种奇迹,一种是白皮肤能够转成灰皮肤,就像白馒头变成高粱馒头;另一种则是印证了人的脸可以拉长,原先他的人中比较短,下巴比较长,还有点棱角,成方形。脸一拉下,下巴就被支棱起来,配上那副肿脸,就更加怪异了。
谭扬见我满怀好奇地注视着他,不知想到什么,受不了地大叫一声,转头就逃。
蓝玲见他逃跑,也像失去支撑般,砰地一声,坐倒在地。她伸出两只细白柔嫩的手,拿手掌捂住脸颊,泪水就在她的指缝中流淌。可在场的人没有人同情她,除了朱杰然,这孩子大概没经历过太多阅历,随着流下了几滴悲痛的眼泪。蓝玲呜咽地哭着,葛君见罢,露出笑容,他想跟方怡说几句好话。不料这个女歌手只是竖起手,示意他噤声,然后重新读起书来。
葛君尴尬不已。
不多时,顾游山在唐仲夕的引领下进了办公室。他没有问出什么事,想来在路上时唐仲夕已经和他解释过了。唐队办事一向很牢靠。
顾游山无视地跨过蓝玲,他面带微笑,体恤含情地问方怡道:“没事吧?”
“唔。”方怡答道,她头也不抬一下。
“要不要给你找个保镖?”顾游山沉默一会儿,问道。
“不用了!”
“这已经是多少次了?”顾游山含笑问。
“多少次也与我无关!我不想见的人,就是不见!”方怡不耐烦地抬起下巴,她砰地一声,把书合上,漫不经心地问:“你的事情办完了?办完就走吧!”
“如果你说那事,的确办完了!”顾游山说。
方怡放下书,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是我们见到她后,她首次站起身。她不再看她那本佛经了。顾游山却说:“恰好,我想给你介绍一个人!”
我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顾游山指指我道:“我早就想介绍你们认识了,我们一直有往来。”
他接着对我说:“我听王明后说,你们有意要拍部电视剧?能不能让方怡出演一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