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这部作品上映后,我也曾抱着膜拜的心理观赏过。
怎么说呢?
出影院后,就一直劝服自己,别因为刘中悟《鬼才惊绝》珠玉在前,就对李为迎的《黄沙》有偏见——他拍得当真很不错的,色彩、画面构图、运镜、结构,相当老辣!
不得不让人佩服,专业学习这行的,潜心研究这部电影,绝对受益匪浅!
要怪,只能怪这编剧,整个故事立意太高,技巧和手腕有限,便显得太空泛了。
故事的开场是一群人去楼兰古城考察,阴差阳错之下拿到一个古董罐子,其中二小子因家中老母重病,就起了独吞的念头。趁着夜晚放哨时候,偷偷解开骆驼缰绳,拿了罐子,打算连夜逃跑。没跑两步,忽然灯火大亮,原来是起夜放尿的男主发现他的鬼鬼祟祟,前来阻止。
两人产生冲突,男主阻止二小子上骆驼时,把水囊拽下来。两人的闹声很快将众人从熟睡中惊醒,大伙儿纷纷从帐内出来。二小子见情势不对一怒之下,拔出枪支,砰的一响,不知怎么天上就卷起一场沙尘暴。
等到沙尘过境,人全员无事,骆驼和行李都消失了。众人眼珠子都直直望向男主,因为他手里只剩下唯一的水囊。
于是故事就为古董罐子及这唯一的水囊展开的。
单纯从影片开始看,谈不上令人反感,可这部作品的败笔在于,李为迎执意相信悲剧会让剧作立意升华。
因而故事中的男主一开始谁都不相信,甚至怀疑对他一往情深的女主,直到女主为救他,中了坏人的一枪丧命后。他终于幡然醒悟。在所有人围攻下,将水囊中的水悉数倒在沙漠中。在电影中的众人与电影院中的观众的目瞪口呆中,背着尸体走向远方。
最后的电影响起旁白:“黄沙是可怕的,在这里没有水能夺走人的生命,一滴水也能夺走人的生命。”
如此不合理的开放式结局令原本想大快朵颐的观众生生地啃了一口黄沙,众人呆了三秒,之后揭起滔天大浪,纷纷大骂这是年度最佳烂片!
我当时心中也挺大为震撼,心想神特么的把水给倒了!
你就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先把水都喝掉吗?
也不怪乎大量负面评论充斥在网络及人们日常社交的活动中。这时候要是哪个人辩驳一两句,也会被孤立。
每一年的电影,总有那么一些脑子不大好使的,会有与大众不一样的观点,并为此自豪。但在这种人人叫骂的环境中,谁也不敢说出夸赞的评论,否则能被骂到几千条。
各类营销号、公众号、UP主纷纷冒出头,影评、杂谈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头。
一开始是在叱责李为迎糊弄老百姓。
后来成痛斥洗地狗。
……
先前是理性分析整部作品败笔。
然后是吃瓜李为迎成长过程中是否受到什么心理创伤,不然怎么拍出这么丧尽天良的电影。
……
初时是怒叱:“李狗,还我票钱来!”
后期,语言的浪潮由此揭开,先是有一人在影院片尾处狂呼:“看这种片,我们不如在电影院吃爆米花!”
这个人的狂骂被人用手机拍下,投放到各家短视频网站中,短短半个月里流传点击超过四亿。加之有人恶搞,准备一大堆爆米花和塑胶玩偶模拟电影场景,于是二创的热度揭起,各大网站不停吐槽,不断魔改,甚至被人改成鬼畜、MAD,成千上万地流传,一度各大网站的首页都被这种二创和衍生视频占领。
网民纷纷群起吐槽:“李导,你太让我们这些粉丝伤心了,我们本冲着你主导的《黄沙》去的,结果我们只看到了《爆米花》!”
“李导,为什么电影改名为《爆米花》后不提醒我们这些粉丝呢?我差点以为走错片场了……”
“《黄沙》是什么?我们只知道爆米花!”
“爆米花!爆米花!爆米花!!!”
……
“爆米花”党在很短的时间内齐聚一堂,声讨赫赫,很快地凝结成一股强有力的力量。加上钱明伟在之前与朱实的网络斗争中惨胜,率领着他几十万粉丝大军汹涌而来,狂挥手中的旗帜,高喊口号,摇旗呐喊。也许是那几天吵闹太凶,各大影院纷纷贴出告示,示意影迷不要在影院内做出破格之举,不料这一行径,引发各类反作用,被网友延伸到剥夺他们言论自由权上。
只听众人高呼:
“凭什么禁止爆米花!”
“我喜欢爆米花!”
“要爆米花不要黄沙!”
……
李导对此的反应是——把手机关机了。
“联络不上。”江老爷子在饭桌前打了几遍,皆是忙音,知道是关机了、他口中喃喃:“原本还想替他出出主意呢!”
接着他扭头问我:“李导近日的手机都打不通?那你们怎么联络的?”
我和他解释。其实这段日子,李为迎都是在电视台度过。
“晚上有事就打他家的电话,白天直接在台里找他。”我说。
江老爷子点点头。
他看着廖致知道:“看来哪天我要往中诚跑一趟,亲自和他谈一下。”
我不做声了。
之后双方吃吃喝喝,口味不多提,但菜还是很有分量很朴实的。饭饱后,我借机想回家,被他们给拉住了。
黎小雨的爷爷奶奶、江老爷子、焦无远、廖致知和饭店的主人凑了一桌麻将,几人轮番上阵,说玩八圈,后来又加了四圈,直打得昏天黑地,我脑袋里都是骰子旋转和牌九被推到桌上的声响。
我觉得心烦,就领着黎小雨到门外玩。这家饭馆还有个小孩儿,一丢丢大,腆着肚子在平台上放尿,他看到黎小雨,咧嘴笑了几下,黎小雨吓得哇哇叫。
这小子最后也被他奶奶抱回去了。老奶奶再次出来后,撵着母鸡回鸡笼,这些鸡咕咕乱叫,甚是慌乱。还有那些晾晒的衣服、板凳、炉子……纷纷被收走。
老人经过时,咣当一响,原来是哪个架子翻倒了。夕阳渐渐落了,天边是红黑的一片,连墙壁上都染上金光。
我遛了一圈黎小雨,终于把她送回给她那因打麻将满脸疲惫、精神气不足的爷爷奶奶。黎小雨跺了跺脚,脸色忿忿。
直到天色泛黑,廖致知招呼我出门。此时楼梯上一盏小小的灯亮起,店主拿着钥匙拨弄挂锁,开了绿漆铁门,送我们出去。他再三提醒要注意安全,这才把锁给重新挂上,落锁回家。巷道内传来几声狗吠。我回头望望,这真是鸡鸣声息,归家静谧了。
黎小雨祖父母在低声说话,时而有那么一两句尖刻的争吵在空中荡起,混着附近哪家住户中女人睡梦中的呢喃。街道旁边又一株月桂树,脚下道路的影子越来越深,蔓延到不知处的彼端。
我们在巷口道别!
那几位都无精打采,仿佛有许多事要做。他们的影子在月桂树下乱晃,就像群魔乱舞的妖怪。此时,廖致知终于说出邀我来的原因,他神神叨叨的,也仿佛鬼怪般,说要带我见一个人。
他引着我神神秘秘地往前走,一直来到步行街。我心里瞬觉不妙了,想起以前被段必胜骗过,去见那什么珍嫂崽佬乱七八糟的娱乐场所,因而心中不爽,一步步挨挪着。广场上人声鼎沸的是一大堆老太太带着孙子在溜滑冰,车轮上五光十色的光芒擦着地面一闪而过,孩童欢快的声音传入耳间。
好在廖致知没有往深巷子里跑,而是熟门熟路地找到一扇侧门。他领我进去,在电梯里打个电话,我们出电梯后,一条笔直的走廊通向远方,我以为我们还要再走上一截路,不料靠近电梯最近的那个门开了,里面出来个中年男子,他满脸络腮胡,见到廖致知,阴沉个脸道:“来了直接上来,打什么电话?”
廖致知不能答,哈哈干笑两声。那人让开门,请我们进去。
这个人我也认识,是中诚电视台的员工,叫做洪建。
我们被迎入房间,又穿梭几步,来到客厅,茶几后面的沙发以及屋角摆放的椅子坐满人,七男二女,方怡就坐在沙发上,玩弄手机。
她看到我,放下手机,站起来笑了一下,远远冲着廖致知开了几句玩笑。其他人一窝蜂而上,围着廖致知说话。她似乎也不想等到什么回答,或者说,不期望着什么,仿佛刚才那段对白只是为了融入人群,而不显得自己另类般。做完这一切,她就决定让自己重陷入孤寂。
她重新坐下,不是靠窗户,也不是靠灯,不是在一眼无际的黑暗深渊,也不在灯火辉煌的宝殿王座……只是在最普通的沙发上,很舒适的位置,然后又翘起一个不太好看但依旧很舒适的二郎腿。
我来到她旁边,问了一句好,接着彷徨四顾。
方怡看出我的心思,懒洋洋道:“他没来!”
“谁?”我不动声色。
“当然是顾游山……”她还记得前几天的事情,不过没在这个话题延伸下去。她把手机甩开,手就搭在扶手上,俯爬上头,像猫一样看着我,“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不是什么事都告诉他。”
她狡黠地一笑,忽然站起身。我记得这一天,她穿着一身很舒适的宽松衣裳,没有戴耳环,只戴着条细细长长的银色项链。她的腕上还戴着两串古玩,一串像是佛珠,一串则似乎是绿翡翠串的,中间镶了点暗红。
“而且今天我是介绍人,如果让他知道我把这么好的机会介绍给其他人,他可不是要把我吃了?”方怡说。
“介绍机会?”
我的疑问刚刚冒起,廖致知就从人群中火急火燎地钻出来,他扯住我的胳膊,着急地说:“快,我跟你介绍这个地盘的主人,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