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创作者要深入生活,艺术也可以高于生活,但审判标准不能凌驾与生活之上。
可文人总爱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内心叹息着,翻着叶成的公众号,你看,这多好啊!写写散文,拍拍花鸟猫,多不会惹事的样子啊!
其实影视创作的也怕原着作者和编剧在网络瞎说话。不管你讲的有没有道理,这群众一抵制,整个剧组就完蛋,上到演员下到剧组工作人员都要吃亏,这还不像演员,能替换掉补拍,或者来个AI换脸。
影视剧就这样,演员一死,死一个;原着一死,死一窝……我翻看着叶成的公众号,忽然想起一件事,我终于知道在哪儿见过这名字了!
之前,吴曼琳雨中昏倒的那天,我和老王带着秦业去许嘉莉家,当时,我闲着无聊,在她家翻看过叶成的书。
“我记得,我看过他写的书!”我说,“还挺牛的!”
“是吗?”老王半信半疑。
邓幸见话已经带到了,说了一会儿,就准备起身回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叫住了他。
“什么事?”邓幸问道。
我请他帮忙介绍个副导演。“我们新剧要开拍,需要副导演。”我解释道,“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人可以推荐?”
“小方?”邓幸问道。
我瞬间脸黑。小方就是四处造谣我和吴曼琳有一腿的那个副导。
我不知道邓幸是否知晓这事,但他的确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看到我脸色不好看,当即转变话锋,问道:“你有什么要求?”
“摄影技巧上没要求。”我说,“但认识演员多的……”
我还是在愁演员的事。鞠丽听说李梦琴来演,并没有说什么。但她塞来一批亚丽的艺人,借口是开拍在即。我希望多找一些其他公司的艺人加盟,这样,仅凭我和老王两人跑业务,时间是不够的。
“什么?认识演员多的?”邓幸愣了两下,忽然说,“小周呀!”
“……”
“你不是有他电话吗?直接叫他不就成了?”邓导惊讶地说,“他做演员统筹已经有好几年了,认识很多演员!”
“他不是演员统筹吗?”
“谁告诉你演员统筹就不能做副导演了?谁告诉你选择一个职业道路,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邓幸的回答令我无话可说,我只能点点头,表示顺从。
邓导又跟我解释了一番人生大道理,直说得口干舌燥,这询问道:“你现在没有问题了吧?”
原先是没问题的,可他这么一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是先前包阳阳跟我谈的雪景问题。现在是大夏天,阳光明媚,怎样才能拍出冬景的阴暗。这种光线质感,绝对不是加几个滤镜,就能解决的。
当时,我为此陷入难题,可现在经验有素的邓幸导演就在我的面前,此时不问,还待何时?
我满怀期待的把问题说出来。
邓幸猛一皱眉。“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他说,“电视剧不比电影,在这些细节上要求并不高,要不你就试试大夏天下雪?”
我:“……”
邓导似乎也觉得这个回答得不太像话,但他也不愿意承认,只能不情不愿的,又道:“这样吧,你去找电影导演问问,他们对光线色彩考虑得多,比我们这电视剧行当厉害多了!”
我:“……”
我:“我不太认识电影界的导演。”
“你不是和李为迎一起搞过节目吗?”邓幸与中诚的关系也很活络,听到这话,就忍不住插嘴,“要不给他打个电话?他在电影界可是领头人物。”
我:“……”
我很难面对去求李为迎的局面。
不说之前和电影界的人闹翻了,就冲杜亚这事——我们现在和鞠丽合作了,到底是跟杜亚和好,还是与他们对峙?电影界的人又是怎么看待的?这些都是问题,双方都在芥蒂。
见我迟疑,邓幸叹口气,就此告别了。老王也一个劲埋怨:“打电话呀!总要恶心人,只要你不恶心,恶心的就是其他人!”说完负着手,神情不悦,踢踏着步伐走了。他今天和许大小姐分手,看上去心情不太好。而我又不擅长安慰人。
我犹豫片刻,终于拨通电话。
几声响声后,传来的是李为迎的咳嗽声。我硬着头皮,礼貌地问好,然后把我的疑问说出来。李为迎安静地听着,听完就笑。
“不知道!”他说。
接着他又低低笑起来,仿佛很好玩般,饶有兴趣地抵上一句:“你也有今天呀!”
我:“……”
这叫什么啊?!
我当即面无表情,挂断电话,拉黑号码,那动作,讲究一个一气呵成。我心里有个主意,一定要把这部戏拍好。“你会把它做成突破的!”我在心中和自己说。
小胖自始至终站在旁边,听着我、老王与邓幸的谈话。他有点茫然失措,举止不安。我朝他招招手,他飞快地答应一声,接着,我们迅速离开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按工作安排,接下来要去看剧组服装。
拍摄古装剧,服装耗资绝不是小数额,一般来说一两百万绝对少不掉,搞不好,能涉及到千万。因为这不像都市剧中,能够抓住几个服装赞助商,或者叫演员自带服装。
古装剧需要设计,量体型,单独去裁。现在又不是四五十年前,那时候成品服装特贵,一般老百姓都去裁缝店现量现做的。现在可好,这种按身材严丝合缝的,都算得上是高端定制了。
古装剧就得搞这种高端定制。
而且只能使用一次,虽然有时候骗点投资商,说结束之后,搞个展览收回点成本之类——这话也就骗骗外人。鞠丽虽然在金融上没杜亚敏锐,但也不是傻子啊!这摆明就是骗人的话,她会信?
所以观众也别诋毁为什么一部戏中主角反复就那么几套衣服,不出名的配角就更别提了。只要别太突兀,或者,戏太差,就别骂了!观众看剧,本质看得还是故事,是剧本,是演员,是情感。这方面得要落实了!
经过一番车辆颠簸,路过十来个红绿灯,我终于见到服装设计师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焦无远。就在前段时间,我、廖致知、江老爷子及黎小雨一家在巷道深处的私人菜馆里认识了这么位服装设计师。那时我们并没多少细聊。
现在,我和小胖下车后,一眼就看到他,他太醒目了,就站在街道旁,阳光很烈,树影下能够听见滋滋作响的蝉鸣。
焦无远梳着波浪头,头发几近花白,矮塌塌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大眼镜,镜框遮住了他大半边脸。他仿佛没有鼻子般,得要努力直起脖子,靠着耳朵的力量把镜框给撑住,不然镜框就往下滑。
他见到我们,不苟言笑的脸上似乎稍有点动容。身上的那三件套,也显得不怎么热了,他伸手扯扯领带,那只红色的网点领带显目无比。
“焦先生,您好!”
我快速伸出手来,与他握了一下。
焦无远没说话。他是个很有儒气的人,乍一看,别人都会这么觉得。但大多数人还是不敢和他接近。因为任何人都会一眼看出他左眼的不对劲,眼珠子不自然凸起,不会转动,是颗假眼珠。
大多数人看似理所当然的东西,现实中的存在却未必那么想当然,老天打了个瞌睡,收走那么一两个器官,那也很正常。
我对他的缺陷视而不见。
小胖则露出惶恐的神色。“您、您这是……怎么了?”小胖问,他惶恐地指指自己的左眼。
见此,我恨不得踢他的屁股。
“一场意外!”焦无远拘谨地一抿嘴,似乎不愿多谈,“我这只装了义眼,好在已经过去了。”他把头撇过去。
我尽量不去试图寻找这轻描淡写背后的心惊胆跳。一个人有伤残,自然会受到善良人士的安慰与帮助,也会收获其他人的唯恐避之不及。人是有一种倾向,远离“意外”,仿佛自己便不会遭遇“意外”。小胖傻乎乎的,他试探地说道:“我看您现在心态挺好的哈!”
我终于忍不住踹了他屁股一脚。
这胖子脑子怎么长的?有坑吗?!
之后,焦无远引我们去他的工作室,他一路叙说着刚才飞机上下来的事实。“我前不久去西部一趟。”看他的脸色,仿佛飞机上的供应餐难以入口。
“西部?”小胖天真无邪地问。
“对,很炎热,荒漠呀,马匹之类。”焦无远回答。
“哦,游客应该很多吧?”
“我去的不是旅游景点,受周佑敏老师之邀,给他们的电影做服装。他们在那临时搭立了个窝点,七八个帐篷,似乎有在那边成立剧组的打算。”
说起这些事来,焦无远一脸轻松。他拉开大门,领着我们上楼梯。
“不过我觉得他们未必会在那拍摄……”
“为什么?”这下轮到我好奇了。
“说不上来,只是种感觉。”焦无远皱眉。
“啊?感觉?”小胖急急忙忙说,“我有时感觉也挺准!”他体重过胖,走起路来有点费事,扭着屁股一步一挪的,只是爬了一层,已经气喘吁吁。
焦无远忽然停下脚步,他皱着眉看我们一眼,眼神说不出的古怪。
“他们只是前期踩点。”焦无远摇摇头,面露犹豫,“那景色算不上好,而且有许多野生保护动物,拍电影总要避讳这些,如果一不小心有点闪失就不好了……哦,好,到了。”
焦无远伸出手,打开一扇门,请我们进去。这是一间宽敞的大办公室,挤着十几张桌子和一些椅子,里面坐满了人。
那些人听到动静,纷纷回头望我们,有几个胆大的,和焦无远打了声招呼。
“平时没几个人。”焦无远指指屋子,把书桌上的灰尘指给我看,“就我和两三个同事在这里办公……”接着,房门又开了,几个人的欢声笑语钻了进来。我绝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段必胜秦业他们。办公室内的一个女员工起哄,跟焦无远汇报:“振烨公司来的,说是来订制演唱会服装……”
“哦,我记得这件事。”焦无远点点头。
段必胜笑着跟我打声招呼,一时间,办公室内闹哄哄的。然后就是短暂的介绍,振烨公司的艺人很多,段必胜报了一大串名字,我当然记不住。他们上来一个个和我握手,脸上挂着端庄的神情,仿佛在做一件很正经的事。
焦无远看到后,没说话,他只是翻找着柜子,问我道:“你要什么样的设计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