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瞬间让韩漠爆炸了,王明后更是捧腹大笑起来。
这时候,老王已经走到楼梯边上。而韩漠脑海里也形成个既定的推断,那就是,这个美女是和我们串通好的,就为看他的笑话而出现的。他也不曾想想,往脸上甩巴掌的是谁?又是谁去踩他胸口,把他跺得上气不接下气?
韩太太冷眼旁观,这个女人冷漠、理智、残酷。
她低头沉思下,忽然一跃而上,如同一头矫健爆发的猎豹,朝租屋门口冲过去。
她心里有种想法,拆掉电脑主机,只需要一杯水浇下去,在通电情况下,资料记录必然危殆难存,如果是笔记本电脑那更好,连拆主机的动作都不需要了。是否会触电身亡,又或者引发火灾,都不在她顾虑范围了……她只想帮助她老公,收获他的感动、感激涕零,她也怀揣着一种荒诞的幻想:她付出堪比牺牲的努力,令她老公收获到了不起的地位,然后出于感激,这个男人会对她伏小做低。
她是个小说家,擅长编造故事,但她没有分清现实和梦境的区别,哄骗包括自己在内的千万人,永远地生存在偏激而傲慢的虚假故事中。
她冲到门口,脑筋还转换得迅速。
这个女人穿着浴衣,说明刚刚在洗澡。她没有换衣服就开门,很有可能浴室离房门很近……拿到水杯应该很容易。
韩太太边想边加快步伐,打算拽开美女住户钻进屋去。她娇嫩的手掌搭在对方的胳膊上,就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大对了。美女住户小巧轻挪,反手握住韩太太的右手,往旁边挪了一小步,一个过肩摔把她扔到地上,砰的一声,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嚯嚯嚯嚯……!”
老王嘴里发出不明含义的声响,两只眼睛瞪得许大。
“报警吧!”美女住户拍拍手,道,“来场旅游,原本想要散散心,却闹出这么大的事!”
她微露皓齿,道:“我拿着旅游签证,不曾打黑工,和这家店主聊得愉快,所以留下来住了一夜,不想一觉起来,就闹这么大的事……我觉得报警好,报警可好了!”
围观群众全傻了眼。
谁也没料想,这只是个普通的游客。
韩太太迅捷从地上爬起来,她也不羞愧,衡量度事,认为这时候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一把拉住韩漠的胳膊,说道:“快走吧!”
韩漠咬着牙忍痛道:“我还能打!”
“你别打!”韩太太叮嘱道,她垂着头,一缕发丝从额前垂下,“你要是出事,你要我怎么办?”
韩漠不说话了。他搭上他太太的后背,韩太太咬咬牙,把他扶起来,这小子还不忘朝我们放话:“你们等着!”
王明后目瞪口呆。他让开一条路,眼睁睁望着韩氏夫妇相互搀扶着离开。接着老王三步并作两步,几下子登上楼梯,后面还跟着小胖和胡侦探。
“他们怎么闹到这里?”老王问。
“不知道。”我摇摇头。
“之前那男的有说过。”美女住户在旁边提醒我,“他说他住在这附近……”我这才醒悟过来,把刚刚怎么遇到韩漠,前因后果说了一通。王明后东张西望,“哦”了好几声,接着问:“那你事情有没有办妥?”
我再次沉默了。
“就程晴的事。”王明后急匆匆补充。他以为没说清情况,又重复一声。
“程晴”的名字,就像一块大石头般压在我的心间。某种沉重的力量,憋得我喘不过气来。
胡侦探站在台阶板上,掏口袋摸了根烟,抽根烟的工夫,我仍然说不出话,老王还傻乎乎追问着。
胡侦探看事情还没个紧张,便道:“应该没消息吧?”
“为什么?”老王傻乎乎地问。
“要是有消息,也不会耽搁这么长时间了。”胡侦探说。
疼痛压迫着我的心,我眨了两下眼,强迫自己不能再躲避了。
我摇摇头,道:“也不能说一无所获。”
于是把之前遇到附近店主询问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我告诉他们,两年前,程晴母女俩来过这里。
“哦哦,我就说嘛!”王明后点头,“我起床后找你,就不见得人,想着你应该先来了,然后叫胡侦探,叫小胖,又浪费一段时间……比你晚一些出门,却正巧凑一块儿看这么场大戏,原来你事先去打听了。”
我含糊答应着,胡侦探已经看向那美女住户了。她微微一笑,美得不可方物。她说道:“我的确是恰巧来旅游……”
她撩了下头发,湿漉漉的头发甩下几滴水珠,洇在浴衣上。王明后瞪大眼,看得目瞪口呆。
“……我在朋友圈内看到这边的景物,很漂亮,就来散散心。”美女道,“护照是以前办的,没怎么用过,浪费了可惜……来这里后,租金又太贵了。偶然遇到这房主,两人聊了几句……恰好都是情伤,男的出轨,所以格外有缘……说得晚了,干脆就请我住下。”
美女咬字很清晰,语气婉转,让人为之一爽。王明后恩恩答应两声,问她能不能请房主一叙。她答应了。
她朝我们笑了一下,笑容明媚,不过眉宇间流露出丝丝忧郁。但这抹转瞬即逝,宛若错觉。
“好,我这就请房主来。”她含笑道。
“谢谢!谢谢!”王明后弯腰点头,接着问她,“你叫什么……这,你都帮我们了,我们还不知道你们的姓名。”
美女轻笑一声:“我姓毕,叫毕婷,别人都叫我毕姐。”王明后哦哦两句,搜肚刮肠地想找出一两句赞美的词。
他夸赞道:“叫‘毕姐’好哇!”
毕婷又道:“王先生,不用客气,我们不是毫无关联的……也许你不认得我,可我却老早就认出你们了。”
我们都是一愣。
毕婷介绍道:“我结婚前在中诚电视台工作。”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手缩进袖子里。我们恍然大悟。大概是在那里认识了我们。
“我辞职后又离婚了……”毕姐又说。
这时候她的语气里充满无奈了。
像她这样的情况,若想回原来单位,主管未必要她,这么大年龄没有小孩的女人,单位、企业也会顾虑成本,她们若想找份工作,也困难重重。
“好在我手头还有点闲钱,先来国外散散心……”毕姐说。
王明后嘴里嘀嘀咕咕,和她闲聊了些其他。他自然不会问别人私事,不过内心仍然会很好奇毕婷这样的一个大美人为什么会和丈夫离婚,八卦心理透着双目闪闪发亮。
毕婷观之,微微一笑。她没有说别的话,而是一撩发梢,从楼梯走到一楼的起居室窗前。她往里张望下,敲敲木门。毕姐的玉肩圆润,胳膊匀称细腻,肌肉纹理清晰却不够突出,事业线却是极深的。即使没有刻意展示,稍不留神,也能一望到底。
王明后瞬间脸爆红。
房东似乎在睡梦中被叫醒,脑袋上贴了一大片卷发箍,她睡眼惺忪地看着毕婷,满脸疑惑。毕婷和她说道几句,她露出个傻傻的笑容,请我们进门。这个女房东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我们坐在她对面,她用英文跟我们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王明后态度很紧张,他朝我挤挤眉,就问起程晴的事。胡侦探也是一路调查过来,很多细节知道得比我清楚,在中间穿插补充,那房东听了直摇头。
“她们是在两年前搬过来的。”女房东说。
她站起身,来到厨房给我们倒了杯咖啡。她脸上没有露出高兴,或者是乐意接待我们的神情,有点不情不愿。可即使如此,我们仍然道着谢,从她手里头接过咖啡。因为昨晚一宿未睡,咖啡不仅没有解除我的疲劳,反而让我胃痛不已,我觉得我的胃部似乎有什么在翻箱倒柜,就差倾盆而出了。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地板的缝隙,摸着沙发粗糙的亚麻布,有些失落。
女房东说:“我不了解她们。”
我的眼光随着她的摆身而转动。
“看上去是好人。”女房东说,“性格温和,不愿意和别人发生争论。”我点点头。“许多华人都是这个脾气。”女房东再次坐下,不发一言了。
“她们是怎么过来的?”王明后急匆匆问道。
“我没问,她们也没提。”女房东一摇头。
她仰望着天空,面上露出深思熟虑的神情。王明后望着她,有点焦虑,他开口问道:“请问她们是怎么找上门的?”
王明后在揣测,如果有推荐引路、介绍她们到来的人物,那么毫无疑问对找到她们的下落大有益处。
女房东听完,用怪异的眼神扫了一眼我们,我的心开始发沉。
“那是一天傍晚。”女房东说,“我照例从商场回来,我像往常一样,把车开进车库,树篱对面有几个小男孩打着篮球经过路灯,球砰砰地敲击地面,他们总是那样,大声说话,嚼着大麻……”提到这里,女房东皱一下眉,显然她也不太赞同这些年轻人。
“我从车上下来,把后备箱的食物放进屋内,这时候,门外传来声响。我以为是那些坏小子嗨过了头,想来捣乱,便抄起灯柱走过去,没想到一个男人带着一对母女站在院子口,那对母女看上去有些惊恐,彬彬有礼地站着。”
“他们是三个人?”王明后皱皱眉。
“没错。”女房东说,“那个男人似乎是个中介,可我这个地方几乎不为人知,除了推销股票的,也不会有人登门。所以,当这个人介绍这么个住户给我,我也是犹豫的。”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什么,问道:“他们果然有问题吗?”
“这个……”王明后歪歪头,这个问题,他不好回答。
“果然如此!”女房东却旁若无人地说,“我一直觉得她们有古怪!她们租下屋子,并不和别人交往……那个男人也没有再次出现,直到半年后她们搬走——她们来得匆匆,去得匆匆,就像是一场梦。”
王明后急匆匆道:“她们不曾和别人交往过吗?”
女房东摇摇头:“她们沉默寡言。”
她扔下这句话后,也沉默寡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