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这话,无心插手李为迎的事中。他最近拍的那部《守林人》,我也看过,好片子,虽然后面立意有点歪了,特别高大上,但也不失一部好片。我只是惋惜下当代的风评社会,不再多言,安心学习。
最近的课程都是老老实实去的。
我等待游戏汇款过来,再去做一波影视。
可这时,牛遇却登门造访,他这人招呼也不打,直接把我从教室给拉走。任课老师恍恍惚惚,满脸错愕,捧着书,脖子都不敢转一下,白白盯着他带走人。
“老李的事,你有听说吧?”牛遇站在走廊,气冲冲说。
“什么事?”我明知故问。
“有个钱明伟的……”
“那小子,不经常胡说八道吗?!”我故意提高嗓门。
“对,就那个羔子!”牛遇气得直喘气,他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他挑拨网民气焰,说李为迎和你有矛盾……你那些粉丝去攻击李导。”我暗骂一声。
“好端端怎么扯上我了?”我终于怒了。
“还不是说些陈年往事?”牛遇擦了把汗,“说李导撺掇导演协会的成员封杀你?”
“……我都差点忘了这事了。”
我一下子回忆起来了。
当初我和老王刚进圈子时,李为迎怎么都看我们不爽,使了些绊子。“韩小茹一时嘴漏,把这事说出来了,然后被一个叫洪磊的编剧录下音,给了钱明伟——一下子给闹开了!”牛遇愤恨地拍着大腿,“这下可好,就成了着名导演李为迎策动他人,打压年轻人了。”
我心想,难道不是吗?
“现在全国网民都被他们调动起情绪了!”牛遇又说。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忍不住问。
“做个解释。”牛遇说。
“成。”我拿出手机,登录……还是先给小胖发了个短信,要来密码。长久不用,这东西真记不住。“别吵,早就和解了。”我编辑好,发到网络上。
牛遇看了一眼,惊悚道:“你这不是承认了吗?”
“难道还说谎?”我收起手机,“说了一句谎言,以后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弥补——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个好人吧!”我不想成为网络上某些年轻UP主,做错事,道个歉,再做错事,再道歉,就凭着长相和“正能量”,挥霍大众的宽容。
牛遇目瞪口呆。
我准备重新回教室,他忽然冲过来,一把拉住我:“跟我过来一趟!”
“我上课呢!”
“上什么课?光明正大给你逃课,你不干,你傻呀!”他吼我。
我不可置信望着他,不敢想象这是一个老师说的话。
实际上,我不太喜欢上学,但爱求知。这几年在拍摄影视的过程中,也遭遇过很多问题,也希望有个机会,能回到课堂上,从书籍中获得解答。
普通学生照本宣书,是发现不了教材中的真假是否脱离实际。但反过头从实际中的问题出发,回头再去学,又常常捞不到机会。这一次学习,我感悟很深。
牛遇不给我这个机会。“范老师,打搅了啊!这学生借我用用!”牛遇冲教室里嚷了一声。范老师站在讲台上,不敢不答应,冲他露出个腼腆的神情。
“你跟我过来!”牛遇拎着我,急匆匆往下跑。
走廊外有几个老师经过,他们看都不看我一眼。大学生活和高中就不同,中学吧,拎着书包偷跑时,被人发现了,老师会重重叹一声,满面怒容,说些教训的话。大学时,因为各学生课时不同,就算明目张胆逃课,也不会有太大反应。
“我不是照做了吗?还拽着我干什么?!”下了楼,我甩开牛遇抓我胳膊的手。
“行吧行吧!你个没良心的!”牛遇指着我,气喘吁吁道,“李为迎可一直照顾着你……虽说之前吧,有点不大对,可这几年对你怎么样,你心中有点数!”
我心中自然有数。他对我还算宽容,但我也帮他不少,当然,不及他本人的付出。
“你那些话,发了,还不如沉默着……干我们这行,有些话,就算憋死了,也不能和别人说!”牛遇道。
他手扶膝盖,看了一会天。
天空蓝悠悠的,正是四月正好时。“我也不跟你多说,也行,也是李为迎有错在先……你现在跟我去见一个人!天真又狂欢的网民也就罢了,这个人可不一样,李导和你的情况,你去跟他说一说,别让他误解!”我心想,怎么我和李为迎的纠葛,还要跟别人解释了?
牛遇看出我的心思:“你别不服!”
“……”
“这可是位大家!”他手一拱,向我唠叨,“八十开外了,老人物,一代文学大师——现在的‘文学家’都是靠骂人闻名,他可不是,年轻时写过不少着作,年龄大了,这才骂骂人。”
我一点都不想见爱骂人的老人。
“过去!你跟我过去,去和他解释解释!”牛遇又开始拽着我,“他听了那录音,也跟着在网络上骂,这才惹了那么多粉丝!你发在网上那话,他可不会信!这年头娱乐圈有几个人能控制得了自己在网络上言语的?不都是公司借着艺人的姓名,随便拿出去说说?”
“……”
“话是公司说,荣誉他来得!骂名,也是他来背!”
我实在不明白,一个老人懂什么网络。我爸妈上网也只是看电视剧、网购、查资料。我几个叔伯天天就历史问题和网民吵架,那言论阔谈啊,感觉他们多么时运不济,怀才不遇,可仔细一推敲,发觉就挺容易被公众号带着跑。
我半信半疑,不大情愿。
牛遇硬生生拽着我跑。他一路小跑,去了停车场,附近还有个女的和学校老师在拉拉扯扯的,他们看到我们,一下子分开五丈远。牛遇也不在意,他大声跟我说:“你等会过去,脾气放低点……薛老脾气虽好,但那剧团有个硬骨头的老家伙!”
我心想,什么?剧团?
“我刚打听过了!”牛遇说,“他人在剧院里,找人唠嗑。”
他按响车门,叫我进去。我们一路开到剧院,傻了眼,这地方我也来过,就是夏逗逗她老公工作的地方——没错,这一对小情侣已经结婚了。因为剧组配音,我没少和他们打交道。
“下车,犯什么傻呢?”牛遇招呼我道。
没办法,我只能恍惚地下车来。
进了院子。这是个回字形状的剧院,中间庭院长年郁郁葱葱。前后两排的楼都挺高大。这几年剧院里越过越不怎么地,万般皆下品嘛!剧院就是个门面,有用的都去读书了,招来的,虽有好苗子,但独木难支。所以就有个说法,说是这建筑物克出来的。
这也没办法,日渐衰落也是眼瞅着的,非人定胜天。人一旦不确信了,就迷信。
我望着那破败的斜坡,电线杆依旧孤独挺立,不由摇摇头。尾随牛遇进门。一进去,就见到上次见到的岳老师和一个老人坐在院子里谈话。
“……学习上有了进步,身体却搞坏了。”我听到那老人在朝岳老师抱怨,“我们都说减负、减负,都减到哪里去了?我今年八十好几了,一周不过能见儿女一面,一个月也看不到孙辈,知道他们辛苦,又为他们操心焦虑,可现在的发展,我也不大懂,所以只能尽量不给他们添乱!想想看,这人一辈子,挺没意思的,我独自一人,没个老伴的,孤零零,说不定哪天就没了。我还倒好,有份事业可以支撑,其他人了,活了大半辈子了,和子女也不太熟悉,可不是白来?”
这么大年龄大的人,总满腹牢骚。
岳老师一摇头。他既认同这位老人的说法,又觉得孩子应该读书。
“读书改变命运!”他用力地说。
对面的老人长叹一声,点点头,沉默不语。
这位老人姓薛,叫薛鑫。他就是牛遇带我来见的人。
“早年写过很多小说,是个讲实话,有良心的人。这年头,这样的作者,可不多了!”牛遇在车上时就向我感叹,“年龄大了,虽然还在写,但年轻人不爱看,只有老读者。他有时候发点时评,这倒看得多点,他便得了鼓励,越发不可收拾……”
这时候薛老看到我们。
牛遇一个立正,字正腔圆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我现在就把他给带过来了,让他亲自和你说说!”说着,就把我推上前去。
薛老对我很友善。他先是拿着老花镜把我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接着和颜悦色地道歉:“我年龄大了,眼睛不好,只能这样看人,请你莫见怪!”
我自然说哪里敢当。他又问我一个问题:“你不是被人逼迫着来,向我解释的吧?”
牛遇一听这话,冷汗直流,笑都不像是笑了。他秃脑袋,在阳光下愣是反光出一层云雾。我因不想和李为迎冲突,让钱明伟那小人得便宜,就把实话说了。薛老边听边不住点头。
“我怕你像我当年一样,不敢说真话!”薛老说。
我稍微一愣。“我有几位很有骨气的文人朋友,而我太懦弱了。”薛老又说,“所以我常常后悔。”
牛遇忙上前一阵安抚。薛老摆摆手,叫他走开。问我道:“你有没有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