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曼琳再次回来了。
她去了医院,做了检查。
因为是熟悉的医院,检查速度很快,但消息并不好。“韧带撕裂?!”我惊呼道。
“实在对不住。”黄老板也面色惊恐,“如果不方便,我们可以换人!”
黄老板擦了下手掌,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要不您到我公司再挑挑其他人?”
吴曼琳闻言,当即脸色煞白,她屏住呼吸望着我。
这正是刚开拍的时候。
如果临时换演员,是很常见的现象。“医生说多长时间能好?”我问道。
“大概三到四周。”黄老板小声说。
“能勉强地拍戏吗?”
“……我、我可以!”吴曼琳咬牙道。
“……”
我咬咬牙,打算叫钱大宝重新安排剧目拍摄的顺序。演员从来不是按先后顺序来拍戏,而是方便场景。“如果找其他演员,仅仅看剧本,说不定也要三四周!”我心想。
可钱大宝刚过来,就一脸慌张道:“叶大编剧和钱佳老师打起来了!”
我:“……”
我:“……快去!”
我心脏跳得厉害,只能先赶过去。钱佳老师的个性,我知道,眼里揉不进沙子。咱们叶成呢,又是个神经质的铁憨憨!
这两人闹到一起哟!
嗐!
我火急火燎地赶去。
那是个大夏天,片场四下都是忙碌的人群,他们的肩膀与头发上散发的热气。工作人员的呼声,卖雪糕的暴晒在烈日下的滋滋冰爽和甜味,不远处,是柳树上的燕子、湖面上的蜻蜓,一层层的烟云不断叠在天空上,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手中反转展开的叠纸,白花花的,不知是要折成飞机,还是兔子或花。
扮演祝母的钱佳哭啼啼对叶成说:“你拿气功打死我吧!”
我:“!!!”
我:“……”
叶成点点头,摆出个架势:“龟~派~气~功~”
我:“玩梗不能玩那么老的!”
叶成:“……”
我:“年轻读者不愿意看啊!”
叶成闷闷不乐。他朝钱佳老师隔空虚推一掌,背过身去。我看到钱佳老师靠着榆树,像被击中一般,缓缓滑落在地。
我:“……”
我:“……怎么了?钱佳老师!您怎么了?!”
钱佳老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死了!”她抽噎了一下子鼻子,“人已经不在了!”
我心猛地一凉。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叶成见我瞥他,便解释道:“她说,她有个朋友去世了,心里难过,叫我想办法给治一治!”
“……用气功治?”我问。
“没办法啊,我也不懂医学!”叶成神经质地抽搐下眉毛。
“那你会气功?”
“会龟派气功!”
“……”
“我真学过!我以前学过龟派气功的招式,还会火遁豪火球术的结印,还会好几个版本的降龙十八掌的套路……!”叶成向我比划。
“这有用吗?!”我怒了。
“有用,有用……”钱佳老师从地上爬起来,她哆嗦了一下,讨好地说道,“刚刚小叶的那一下,我心情好上许多……”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
我心想,有些心理暗示还是有用的,有时候,人各种寻求什么气功,真不是求它能解决事情,而是想获得一个心理安慰……
想到这里,我张口欲言。
钱佳老师嚎哭道:“老焦,你死得可惨咯!”
“……”
钱佳老师一手一个,拉住我和叶成。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我才知晓,原来她的朋友,焦无远,去世了。
焦无远是一个设计师。
我认识他。她说话时,我的脑海里一下子冒出初次见面的场景。我至今记得他掏出那么一大堆上彩的设计草稿的画面,这让我非常吃惊。以前遇到许多的设计师都只给我拿草稿,线条图,有一些甚至只是铅笔画的凌乱线,他给我留下了老一辈的艺术家踏实品性的风貌……而现在,我更乐意找新科技下的成果,虽然没他那么沉稳,但便捷、有效、迅速。
“焦老怎么走的?”我问。
“怎么走的?累死的!”钱佳拿眼睛一瞟我。
“……”
“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累死!”钱佳说,“一大早上,他们工作室的人去上班,就发现他倒在电脑前了……”她说一句,哭一声,不住拽着叶成的袖子往自己的眼角擦泪。
叶成:“……”
我:“……”
这时候也怪不了她了!
我内心有些感慨。
叶成说:“猝死的,不都是年轻人吗?那么大年龄,还猝死?!”
我恨不得给他一脚。
但没给成,因为钱佳死死拽着我们。她就这么拽着我们上了高铁,去往另一个城市。为了给焦无远吊唁。
她说:“……我怕!”
没办法,重新安排拍摄也需要时间,而且需要叶成。可“会气功”的叶成已然被钱佳老师当作救命稻草了,死死抓着,不能放过。
吴曼琳也受伤着,我们只能先放两天假。
我和叶成就这样被带上高铁,一左一右,明明是钱佳老师儿子的年龄,却活得跟个孙子般。
下了高铁,直奔焦无远家。
因为天色已晚,没有仔细去拜祭。只是慰问了下焦无远的妻子。
焦夫人忙碌着家务,还要打点各类吊唁的请客、安排,葬仪的纸烛寿衣、黄纸白花。“大妹子,要不我来帮帮你吧?”钱佳老师看着不忍,上前就要帮忙,被焦夫人推去。
焦无远的儿子正在做作业,他在课桌后,时不时偷偷摸摸地把眼睛抬起来,打量着我们。
老白也来了。
他是代替刘中悟来的。
他叹口气,领着我们去附近的旅店。这不说星级吧,肯定能住人,除我们以外,还有一些其他来吊唁的。大家集体凑了点钱,每人出了四千,之后多退少补,安排下住处。
然后……
“顺子!”
“要不起!”
“对五!”
“对十!”
“对二!”
“炸!”
“过!”
“三个老K带对三!”
“……”
这伙人忙不迭地打牌。这些人自打从焦无远家出来,烟没少抽,酒也喝了不少,可看神情,也个个浓眉紧锁,扑克倒是消磨了不少忧愁。
叶成满心烦闷。
他不会打牌。
已经输了二百块了。
叶成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
他因为输钱,所以想要报复这些人,打算把旅店的空调给拆了。我怎么样也拦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看他去借工具,鼓捣空调主机。那旅店打工的小妹也好奇他能干出什么,遂不阻拦他。
叶成拎着个榔头,冲出旅店玻璃门,正巧撞上个男人。那人已到中年,留着分头,头发有点长,戴着黑框眼镜,有着一种独特的带着湿润的嗓音道:“我是北夏网络的夏珏章,和焦老有业务上的往来,听说这事,特意来看看!”
众人听到呼声,纷纷扔下手中的牌,齐齐望着他。
然后,再次低头打牌。
夏珏章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他擦了把汗,问叶成道:“你要干什么?”
“拆空调。”
“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我忙伸手拦住夏珏章,想要叫他帮忙阻止一下叶成。正巧老白匆匆忙忙过来,一眼看到叶成手中的榔头,大喜过望,说道:“旅店有工具?”
“有……有啊!”
“拎上你的榔头跟我来!”老白说。
“……”
叶成犹犹豫豫的。我虽觉得事情怪异,但也不希望他去砸空调主机,于是领着叶成,摇摇晃晃朝前走去。夏珏章觉得和剩下那些人说话,很无聊,也跟着我们一起。我们出了旅店门,沿着道路往前走,一直走到一个巨大的烟囱下,那里有一排平房。老白走到门旁边,让开位置,示意我们去看。只见上面明晃晃一个挂锁。
“砸了!”老白说。
“……”
我说不出话来。
叶成没有犹豫,拎起榔头,冲着上面一砸。“咣当!”一声,粉尘四溅。我吓得倒退一步。
老白快步走进去。
这是一间老旧的办公室。
墙体有些泛黄,内里书桌窗帘俱全,只是那窗帘油腻腻的,沾满了灰尘,显是很久没有打扫。桌面也挤着一层灰。上面有台显示屏,旁边有些纸笔等等。但老白毫不在意,他径直走到电脑桌前,弯下腰,从工具箱中取出器械,拆下主机的硬塑料板。叶成抖了一下。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大对。他眼睁睁看着老白拆卸设备,找电脑硬盘。当老白把那硬盘拿到手中后,招呼我们道:“好了。”
我:“……”
叶成:“……”
夏珏章饶有兴趣,他撩起袖子:“还有需要干什么?”
老白一摇头。
他迈开步,朝门口走去。
我们这下子不能随便他了,这都私闯民宅,谁知道,今后会出什么事啊?
想到这里,我赶忙上前一步,拦住老白。老白诧异地盯着我。
“白叔。”我忖度了下用词,“这地显然不是刘导的大本营啊,您忽然来这么一出,我们也不安心。”
老白听我这么一说,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
“你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讶异道。
“……”
我摇摇头。
“焦无远的办公室!”老白强调道。
“……即使如此,咱们也不能来拿他东西啊?”我望着老白手中的硬盘,心中有些不安,总隐约感觉为难。“他还有太太儿子……这怎么说,也是他们的遗产。焦先生劳累过多,不幸去世……”
我话还没说完,老白便吃惊地打断我:“劳累死的?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钱佳老师说的。”我惊讶地道。
“哪里啊!”老白摇摇头。
“……”
“他可是被人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