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忙不迭摇手,“没听过……”
“谅你也不知道!”庞德说,“要是人人都知道了,那我怎么做采访?这是陈进他老婆和我说的,说是从一个叫赵四儿的女人那听来……蒋文龙在城东有一套别墅,住着个叫谷巧的女人。陈进老婆也很有能耐,把这女的详细住址打听到了,告知我,我承她的情,打算晚上去调查。”
我扫了扫他这伤残的胳膊,又想了下他性如烈火的脾气,冒到嘴边的话,最后被咽下去。
我心想,蒋文龙在外面有女人的事,我三年前就知道了。
当时还是唐仲夕大喜的日子。
他和一个女模特在洗手间亲昵。
可我转念一想:“他不就是个主持人吗?哪来钱在城郊购置别墅?”
我胡思乱想时,口中就把这些话说出来。
庞德愣了一愣,接着他又兴奋道:“你提醒了我!看来,这背后还有更大的新闻!”
我心脏猛地一跳。
想着这话爆出去,虽非我之本愿,但得罪蒋文龙已经是肯定的了。
蒋文龙看似大气磅礴,实则心胸狭窄之人。背后里做出这样阴暗事件,恐怕我也会酿成大祸。
思之如此,便想法子扭转局势。
只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终于难收,我也无可奈何。毕竟天底下没有后悔药可吃。我只能想法子躲上它一躲,不要对方气头上,任由他找上门来。
“你之前说的那件建筑案子,现在可有眉目了?”我连忙找话题撤开,不让他继续追究下去。
庞德稍微一愣,道:“还有同行在追。”
“同行?”
“华晨的黄大刚。”庞德说。
“他跟你不是一家电视台的吧?”我稍微一惊,脱口而出。
“都是报道时事的,还管你家我家?”庞德这边倒是有气魄了。他是个非常有正义感的人,所以能把坏事揭穿,惩治恶人,据他而言,比什么都痛快。
“你又不知道,华晨对坏蛋的追究力度,一向比我们力度强!我们家追追,上头一条报道、一个通知,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它们有点不顾忌这个!”
说到这里,他痛痛快快抛出一个“好”字!接着又道:“我希望他们能早点把坏蛋给捉住!”
“具体什么案子?”
“就是一家小学,操场用了不合格的塑胶跑道。”庞德说话毫不客气。我听得眉头一皱。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算计这个,良心被狗吃了。
“这事得要管!”我咬定牙关。
“这事必须管!”庞德也说。
两人相视,忽而齐声大笑。过去我们相识,也算得上因侠义而结交朋友。只是他这个人太过耿直,看不惯我和老王借用王业华先生的威名为自己谋利,因而结仇,可现在,在这个事情上又得到统一的看法。
“黄记者现在在哪?我去看看他。”
“怎么?”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拿头朝共享单车一点,“刚刚你也看到了,我们就在这骑车,还被一群老大爷老太太围观,就冲着人气,一群老人冲进学校,还不把它给端下!”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谁践踏孩子的生命,再恶劣的人也会有良知的!”
庞德却似有顾虑:“你可别惹事啊!”
“我去那,唯黄记者马首是瞻。”我客客气气道,“我认得他,听他指挥就便完了!”
“你没有事要做?”
“手头没活,正巧跑跑路,看看风景,瞅瞅有没有实景可以拍摄。”我回答。
虽然现在特效技术发达,但拍戏上我还算是老派,实景拍的,哪怕一草一木不怎么宏大辉煌,可也要比特效做出来的,来得触动人心——走遍祖国山川,寻美景展现给观众,这也算是我的私心了。
庞德不知这些,他听后略为沉吟,大叫一声:“好!”
说完就把地址报给我。
在他这番爽快之下,我便拿了地址前往找黄大刚。当时我思虑过多,一者想排除因程晴而有的抑郁,二者躲避蒋文龙可能的找上门。借此,沿路赏玩景致,为之后戏份能找到万千分之一的取景,又或者,能伸张正义,帮黄记者半点忙,也算是我的一点力气了。
这么想着,就带着人去了那座小镇。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乘车过去时,已是下午一点。那座小镇不大,不过三五条街道,最前头的是一座石桥,架在一条支流江河的上端,河流上泛出波光粼粼,折射出一点点金光,刺目极了。岸边有白粉蝶在草地上飞舞。
就这么个小镇,房价已经上升到一万多,因为这是方圆几十里内,集中小学教育一体充沛的城镇。这边的高中,每年录取率也不过三十好几,和名校相差太大了。
“来来来,吃过饭没有?”
一下车,黄记者就围绕上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位青年记者方平。两人站在榆树下,专程等我。
见到我,方平冲我笑了一下,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他拉紧皮包,一言不发。
黄大刚几步上来,搂住我的肩,招呼我往石砖上走。这人素来和我关系好,又很讲义气,看到我就说:“老庞给我打电话,说你要来,我还挺吃惊的!”
“主要看你要不要帮忙。”我说,“要,那我就去说一声,至少我在娱乐圈还有点牌面,差不多半个圈子的艺人都会转发!”
“不用,承你这份情。”
黄大刚还挺开朗,他细说了下来龙去脉,感慨好几声。“你瞧,庞德他是专门负责时事的,现在给赶去做娱乐了。我他妈的一个常混娱乐圈的记者,跑来给人干时事,钱是多拿点,但惨,还是归惨!”
他一番话说下来,惹得我很好奇,当即问他怎么卷入这档事中了。
“你知道谭扬不?”黄记者问。
“谁?”
我好像有点印象,好像又没有,印象不深。
“一个小演员。”黄记者说,“上个月,圈里那陈进不是办婚礼吗?他老婆肚子都挺大的了,再不办,他丈母娘要跟他闹!两人赶紧发了贴,把喜事给办了,可巧了,就在这婚宴上,这谭扬扑通一下,给跪下了,为的是什么事呢?他老母亲生病,需要钱……陈进没办法,转给他十万块。”
我:“……”
黄记者:“陈进当然不服啦!搁谁婚礼上,发生这事,都膈应人。他私底下找到我,说了谭扬的一些坏事,就打算叫我爆出来,整他一整!”
“你就去报道了?”我问道。
“呵呵,不得要先做调查吗?”黄大刚嘿嘿笑道,“然后,我就‘一不小心’给谭扬他发现了。”
我听得直扶额。
圈内这么多糟心的事哦!
“谭扬一看我有他把柄,当即跪下了,他求我。我也很为难,说我没办法,我也是奉命行事,得讨口饭吃。”黄记者摸了摸插在胸前口袋里的墨镜,状似无意道,“谭扬灵机一动,就提出了一个主意,用一个消息,换另一个消息!”
“他给你一个消息,让你不报道他的。”
“对!”
“这个消息是关于这小学操场的?”我又问。
黄记者沉默了。良久,他道:“原先,我是不便插手这件事的。我不想跟他搞什么换戏码的消息,搞娱乐圈和搞时事不同,娱乐圈这版块,就不能讲良心!——我当时就想,我要套消息,哪怕多套一个,也是好的。就假意答应他。谁知道,他提的是这么一出事?”
他收好墨镜,摊摊手:“出了这么件事,我还能坐视不理吗?”
我说不可能。
任谁见到这么个坏事,都不该熟视无睹。“我就好奇,他怎么知道这事的?”我反问道。
“因为做这橡胶生意的,是周佑敏的小舅舅!”黄大刚痛心地说,“谭扬跟着周佑敏干过几天,也见过他舅舅,便知道他假冒伪劣搞商品的事。我顺藤摸瓜,一下子就摸到这所学校来了。”
“这么嚣张?”
“可不是。”黄大刚说,“他那厂家,本来就不正规,通过一个已经落马的大官韩再新成立的。姓韩的坏事做绝,无期,妥妥的。可过去做的坏事不胜枚举,数不胜数,终于就让这小子逃脱了……对了,这个姓韩的贪官,还有个儿子叫韩漠,现在在国外,也不敢回来,真是个报应!”
我听完,瞠目结舌。
这个韩漠,难道是那个韩漠?
这真是世界太小了,一点破事,都能挤到一块儿!
“也是说,这点小破事,还牵扯到圈子中的人?”我不由吃了一惊。
“可不是!”黄记者感慨,“世界可真小啊!”
说话间我们已来到校园门,方平仍然背着个皮包,似乎之前商议过,离大门还有十来米的地方停下。
我举目望了一眼,只见透过树缝的斑驳阳光将门洞衬得黑通通的,天际那头拖拉着飞机掠过的尾光,那白色细长的长条迅捷地隐藏在白花花的云朵中。
校园两旁是林荫道,悠长狭窄的道路蜿蜒得看不到底,两旁树荫深一层浅一层,被打上光亮。一声声蝉声惊起,更显时间静谧,岁月悠长,四下安谧极了,风声被刮得呜呜作响。
有一位女孩站在门口,背对着我,听到声响,扭转过声来。她看到我,面色露出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