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还在剧组拍摄时,穆雪来探了一次班,这让我心情好受了许多。
谭扬死了。警方定性是失足落水,毕竟有明秋在作证。
正如杜亚预料的那般,明秋回去后,他父亲不仅没骂他,还给他送了很贵重的礼物。杜亚只是一提,也没跟我说是什么东西,我自然缄默不语,不发一言。
这天晚上的事我没有跟任何一人说,包括老王。
这对我的精神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折磨和考验。
“我听说,叶成从你们剧组出去后,他又写了本小说。”穆雪轻快地说。
她这个人不提拍摄的事,这让我很轻松。影视界有时很可怕,真的想让人逃离。她的出现,令人欣喜。
“什么书?”
“校园。”
“哦。”
“叫作《大神拯救全校园》!”
“……他又卡文了啊!”我怒了。
穆雪有些不解。于是我把之前我为高考准备,这小子因为卡文,在网络上编排我的故事说了一遍。
穆雪听了直笑。
“不是那样的故事。”她说道。
“那是什么?”
“一部简单的轻喜剧。”
“哦哦。”
“你不想看?”穆雪狡黠地一笑。
“不。”
“——咦?!”穆雪一惊。
“剧本与小说本来就是不同的东西。编剧与小说家,也是两个不同的职业。”我很淡定道,“我是导演,我懂剧本,但小说这玩意儿,我当真不太了解。”
“——唔!”
“不要这么怪叫。”
“只是觉得你有点奇怪。”穆雪说。
“我本来就很奇怪。”我低下头整理监视器的线路。这时候已经是秋天了,夜开始变得早了起来。
夏日的绯红霞光已经不见了,天变成粉紫色。我们的前面是一条只有车宽的小路,珍珠白的路灯灯光倾泻在我们的脚下,宛如月光。
“今天是中秋。”穆雪忽然说。
“啊?”
“我爸妈有事加班。”穆雪又说,她的父母总是在加班。“王明后打电话给我,说附近有放烟火的活动,你来看吗?”
我当然知道有放烟火的活动。
管理部门都已经通知了。
但我忘记了今天是中秋节,也不知道穆雪是老王叫来的。
“他估计是带大小姐来的吧?”我说道,“要不你去和他们一起看看?我要整理素材。”
“我才不当电灯泡呢!”穆雪说。
“……”
我觉得有些为难。
人家姑娘千里迢迢来这边。我这么招待人家,也有点儿不大像话。
“你是不是有点脚痛?”穆雪又问。
其实我这时候好得快差不多了。
我说:“没什么,我叫小胖!”
于是我只能打电话给宋福祥,叫他开车送我们去烟火活动的现场。其实国内这几年不太讲究放这些,但偶尔节假日能看到。今天在这边放烟火,网络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部分人认为,不符合我国传统节日。
但更大多数的人认为,怕什么,造起来!有烟火不看是傻蛋!
就这样,我们挺傻地被堵在路中央了。
老王不住给我们打电话。
前面的车子像乌龟壳一般挪动。
最后没办法,我只能叫小胖守在车里,和穆雪一起徒步往前走。因为我拎了拐杖,穆雪有点担忧,问我道:“要不就留在车里吧!”
“来都来了。”
“……”
“今天过节。”
“……”
“还是孩子!”
穆雪噗嗤一声笑了。“孩子?”她问道,“你还是我?”
“都是。”我说,“没童年的人都在追求着童年;没为自己活过的人,都在追求着永生!”
“……”
穆雪沉默了。
她好半天才说话。“那你也追求永生吗?”她问道。
“这个,说不好。”我琢磨道,“怎么说呢?我日子要比一般人过得好,过得轻松,但如果说,我是秉着自己的愿望去活,那还是挺难说的!”
人应该活得有良心。
我以前一直这么认为。
直到在这个行当里沉浮九年了,我才发觉,有时候良心是那么难获取。谭扬的脑袋在湖上不住沉浮的形象还时不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虽然我觉得,他的死,对娱乐圈更有利一点,但仍然会在梦里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展现。
有时候是湿漉漉的,有时候是血淋淋的;有时候是清晰的,有时候是模糊的。
其实,在我看来,都是糊涂的。
忽然间,一枚烟火射到天空,啪的一响,炸了开来。穆雪忍不住抬起头,观看天空的烟火。周围的人也止不住发出惊叹。
我艰难地从人群中走着,这时候,已经有很多人从车辆中离开,徒步朝烟火场地走去,仿佛朝拜圣地,还有一些人从车窗处探着脑袋,斜向上地仰望着夜空。
我们随着大部队向前走。
这时候道路中的人已经很多了。有妇女,还有小孩,有笑着指向天空的人,还有哭着的孩子,以及找不到孩子的老人。四下闹哄哄的,也热烘烘的,怪异的味道四下都是,有孩子在拿着烤串,有被牵绳的小狗在撒尿。
人群的拥挤是人力不可战胜的。我和穆雪挤着走路,被迫漫步闲庭,到后来,我实在走不动了,就给老王打了个电话。
“不用,你别来了吧,我们这边都快散场了!看,散场的烟火又放了!”老王很无所谓。
语音刚落,一朵朵巨大的由光芒构成的花朵在空中绽放,伴随着霹雳哗啦的绽放声响。那种橙黄色的火光直冒云霄,发着尖锐的响声。然后融入在黑暗的夜幕之中,接着一声更大的爆裂声音,千万种金丝落下,就像是秋菊艳开;还未等消融,又绽放出红的月季,白的牡丹,千千万万绿的柳叶,就像是垂杨柳一般,垂落下来。
这一艳丽的景色引得路人纷纷仰头观望,我和穆雪也跟随着这些行人望了上去。
天上的星星也化为艳丽的花朵,被黑暗的夜撕得粉碎,化成千千缕缕,散落世间,接着又堙没在夜色之中。等我们到达活动场地的时候,烟火已经停了,稀稀疏疏的人群走出门外,这是最后一波人。
月光的余晖打在樟树上,叶子仿佛染上霜般的白,美丽动人。
“我说叫你们不用来了!”王明后冒头时,我和穆雪正在人行道上,中秋节的时候有点凉了,但也不至于很冷。可老王鼻子通红,像是要被严冬的寒气冻掉般。
我一看到他,就明白了。“和大小姐吵架了?”我问。
“你别管!”
“……”
“我就觉得邪门了!”老王说,“出车祸,开车的被人砍了,然后又有人在咱们片场淹死了!你说说,这点事不邪门?”
“确实挺邪门的。”我不动声色。
“是吧?我就说得要拜拜神!”
“别迷信啊!”
“我哪里迷信?”老王说,“我只是求个安慰——唉,不说了,我先回去了!你和穆雪在这等等,我叫小胖开车过来?”
我给他做了个OK的手势。
老王不说话,转身就跑了。
穆雪忽然问我:“你知道什么吧?”
“啊?”
“对你的车祸,还有其他的事。”穆雪说,“可我看你,像是知道!”
我的心忽然一抖。
谭扬的脑袋又浮起来了。
原先它一直沉在湖水中的。
“知道了也没用!”我说。
“也是。”穆雪沉默片刻,“早知道,我就不问了。”
我看她神色不像是郁郁,没有被人驳回的不爽,不由好奇,回问她为什么。
“不为什么。”穆雪望天道,“想说就说啊!不想回答,也没有必要回答。你有瞒我的事,我也有瞒你的事,这很正常。”
我听后,觉得有理,但什么也不说。接着,她掏出手机,站在路边上看小说。“看得是什么?”
“《娱乐圈假消息》。”
“……”
“书名就是如此。”穆雪狡黠一笑,“据说是娱乐圈的真事改编的,原型是常静宁和风莺莺。”
“什么?”我吃了一惊。
“你知道常静宁吗?”穆雪望着我道。
我点点头,我自然知道。他是杜先生看重的人,也是亚丽娱乐的头牌。
“里面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穆雪说,“虽然这其中用了一些化名,但故事是这样,它在影射一些事,似乎,这个风莺莺的是在利用常静宁。”
我心想,扯淡!
要是真关心常静宁的,直接就跟他说了。在网络上嘀嘀咕咕讲废话的,那绝对是骗子!
穆雪稍稍有点沉默。她看了两下,手机亮了一下,似乎有什么热搜推送。她看到那个热搜,面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她扭头望向我,吃惊不小地说:“杜亚被抓了!”
“什么?!”我也大吃一惊。
我几乎是抢过穆雪的手机,跟着热搜看了起来。我的心一直突突跳,以为是谭扬的事事发了,或者是明秋的检举,或者是那个渔夫的作证。可结果出乎我的意料,压根不是这个问题,而是由证券公司介入。
我望到这点,这才恍然大悟。
是李宇达的事事发了。
杜亚曾经借用李宇达的名号,敛了不少资本,终于被证监会给逮住了。
我因为对股票市场不懂,也不知道他祸福旦夕,但有一点是确认的了,这件事,给我们剧组带来致命的打击。直到这时,我才后悔起来。
因为我想起,早先在和李宇达合作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决心不要再牵扯到杜亚的事中了。可谁料到,一个徐英鹏的突袭,令我再次走上老路。
这一天,我站在白花花的路灯下想了许久,试图能找到一个可以突破绝境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