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悦脸垮下了。
他是因为叔叔的话,寻门上来的。
但不知道我真的会听他叔叔的嘱托啊!
在他看来,我和余戏文半点关系搭不上,怎么就会认同他的话了?又怎么会把自己就这么送进军队了?
“干不干?”我漫不经心地问。
余悦还想辩驳几句,可一看到我的表情,突然像醒悟了什么,打个激灵,道:“干!”
这时候拒绝,还想不想在圈里干了!
我满意地拍拍他的肩,陷入沉思。
拍电影这玩意儿,太难了呀!这种艺术天分,得要从小就学,没有十年二十年的阅历,压根就摸不着门,不是那种闲暇时期摸两手,去学院里叩个门,就能掌握的。其实,专业学习这行的,每年能落在这一行当的,也不出一半。外行的,更是连门都摸不上。
余悦从小跟着余戏文耳濡目染,少走很多弯路。至少演艺圈有几个极其重要的标准,对影视拍摄的技巧、知识和文化素养以及庞大的精神力——专注度、观察力以及对艺术节奏的掌控。
绝大多数影视院校毕业的学生只了解到第一点,还说不上地地道道的全然掌控。
至于后两者,他们就把它当作开玩笑了。其实影视界顶端的,无论导演还编剧,特别是演员,每天都要花费四到六个小时在观察他人和社会,再利用一个小时进行复盘。
余悦掌握了这几点的能力。
但是他体魄不够,精神力也不充沛,因而作品也就软弱了。软弱的体魄和精神,是造就不出来伟大作品的——“余兄弟!”徐英鹏微微一拱手,他也认同余悦的水平,“我也觉得,你需要在电影中加点阳光之气!”
余悦:“……”
他有点慌。
其实,演艺界有个怪现象。
愈是底层,愈喜欢瞎出主意,还经常故意出馊主意,好把同行给挤下去;而愈到上层,大伙儿愈是愿意互相拉一把。这是这个圈子独特的风气。
“好吧。”余悦结结巴巴说。
“我给你叔叔打个电话。”赵一河忽然站起。
“啊?”余悦转动着脑袋。
“不然你叔叔得恨我!”
赵一河站起身,接着摸手机出帐篷,因为他这通操作,大伙儿聚集的,也就散了。
徐英鹏跑来,自然不是来和我叙旧的,他是听到风声,想来确定我究竟是不是在跟范向梅合作。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便一拱手,继而离开了。
后来我听说,他打电话给范向梅的公司,好一阵絮叨,提了番建议,大致是说,你们这么搞,怎么怎么不行之类。
接电话的,碰巧是去找他姑姑叙旧的萧老板。萧老板不动声色听完抱怨,挂断电话,对办公室通常接来电的秘书温言道:“你们平时辛苦了!”
这让秘书们受宠若惊。
老王像说笑话般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我倒没怎么样,王明后像是岔过气般,笑得前仰后俯。
言归正传,徐英鹏和柳一鸣刚刚告退,薄宝宝就借着尿急遁了。独留我和余悦大眼瞪小眼,余悦看了我,眼珠子直转,半天说不出话来。
“对影视剧有什么看法?”我问。
“没看法。”余悦说。
“要有看法啊!”我语重心长。
“……”
“对未来拍什么电影有什么想法?”我接着问。
余悦这次不敢含糊了。
“比起拍好什么电影,我更考虑的,是当下!”余悦侃侃而谈,“如今的影视界有很多问题,投资商介入,媒体参与,扰乱了原先井然有序的市场,资本肆无忌惮地横行。但内部行业库存进一步消化,虽然一些好作品减少了,但原先的优质库存有可能面向观众,未来会逐渐走向精品化和优质化,而短视频的冲击,会在十年后逐渐消失,劣币逐良币必然不长远,特别是如今政策下手,产业洗牌……”
“你跑题了。”我说。
“……”
“我对影视界发展没看法。”
“……”
余悦心里在骂娘。
忽然间,外头传得一声哭嚎,远远听的,是在西边传来的。余悦吓了一跳,连忙爬起身,耳朵贴着帐篷,听了一会儿,道:“好像是薄导的。”
我一听这话,也不由大惊,快步走到帐门前,揭开帘子,向外一看。只见西首林中有几个人头再攒动,接着,剧组的其他成员也四下奔跑,纷纷互问:“怎么了?”
“不知道,是薄导的声音。”另一人回道。
我听得这话,连忙招呼余悦出来,问工作人员道:“刚才该不会是薄导的声音吧?”
“唉,不是他,还能是谁?!”那员工叫道,“也只有他叫嚷的时候,咕呱咕呱的,跟个青蛙似的!”
那人重重叹口气,其他员工除摄像师照顾好摄像机,服装道具另有管理任务,大多数人都过去了。
不过从面上看,都是看热闹的,反而负责安保的人员,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赵一河远远望着,怔怔发呆。
余悦虽然害怕,被我一拽之下,也只能战战兢兢地去了。一到林间,便看到几个人搀着薄宝宝,薄宝宝还腿软着,站也站不稳,那些人见大部队过来,也不愿意惹事。为首的大汉更只是笑着道:“没事,不麻烦各位,只是来交个朋友!”
接着,一偏头,问薄宝宝道:“是吧?”
薄宝宝很是慌乱,胡乱点着头。
接着人群中另一个青年男子走上前来,叫道:“都散了!”
他一出声,别人准备散不散,我不知情。我只知晓,我一眼认出这小子。一惊之下,我高呼出声,叫他道:“阎叶!”
阎叶也回头望我,一下子认出人来。
“哦哦,你好你好,好久不见!”阎叶朝我笑道,“包阳阳可好?”
“都好。”我说。
小包同志是位吃苦耐劳的好同志,如今妻儿双全,家里也不缺钱。唯一我们看不惯的,就是他老婆太骄纵了。虽然是小学教师,但说起话来,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好在小包同志并不常在家,他跟着大部队,基本上驻扎在剧组,再者说了,他自己也不在意。别人提到他太太,他也只是憨笑。
阎叶是他曾经的同学,听说如今还有往来,他们过去还有点问题,现在既往不咎了。
那壮汉说:“既然都认识,那就更好说了!别围这么多人,都散了,都散了!”
可剧组的人哪里听他的指挥?
不一会儿,赵一河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青蛙,发生什么事了?!”他讶异地问。
薄宝宝勉强抬头看他一眼。“我……”他说了这个字,把话又咽下去了。
“尊下是什么人?”赵一河问那群人道。
“开武馆的。”
“哦!”赵一河恍然大悟。
我也明白了。薄宝宝当初跟个女明星起冲突,人家男友找上门,他害怕别人体格健硕,就躲在赵一河的剧组中,这好歹的,对方还是来了。
“看来您也听说过我们了。”壮汉试探地问。
“啊啊,听过几句。”赵一河尴尬道。
“那也对我们的矛盾了如指掌咯?”壮汉又问。
“略知一二。”赵一河含糊道。
薄宝宝听了,既挣脱不掉武馆的人,又对赵一河讳莫如深不满,张口嚷道:“赵一河,你不是人!”
赵一河:“……”
“没事,赵导,我们把您当人!”壮汉笑呵呵道。
赵一河一时说不出话来。
壮汉却好不以为意,笑嘻嘻地直抒己见:“同样是导演,怎么差别这么大呢?”他回过头问:“是吧?”
他所带的武馆员工,尽数起哄,帮忙说话,这让赵一河剧组的员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捧吧,那叫打自己的脸;不捧吧,那可是自家老板!
“你们想干什么?!”赵一河勉强道。
“也没什么。”壮汉说。
“……”
“也就是跟薄导叙叙旧!”壮汉笑嘻嘻地摇了摇薄宝宝,“我们能做什么?如今是法制社会!对不?我们做坏事,必然有法律惩罚!——我们没有欺负你,对不对,薄导?跟大家伙儿说句话!”薄宝宝被摇晃几下,吓得说不出话来。
“有话好好说!”赵一河说,“别摇他!”
“好!”壮汉把薄宝宝重重往下一掷。
薄导像是站不稳般,一溜烟滑下,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努力动弹腿部,但试了几次,也没站起来,他只能颓然地瘫坐在水泥地上,眼神空洞洞地望着树木。
“我们客客气气谈话。”壮汉说。
“……”
赵一河有点着急,他给副导打手势,意思叫他赶紧报警。副导也心领神会,刚准备悄悄溜走,被阎叶眼疾手快地拦住。
“去哪儿?”阎叶问。
“厕厕厕所。”副导有点着急。
“真巧,我跟你一块去!”阎叶说。
“……”
于是副导演被迫放尿。
等绕了一圈回来后,他惊讶地发觉,薄宝宝他——还没死!壮汉挺客气地拍拍他的胸脯,对薄宝宝说:“……就这些,你听懂了没?以后对我女友客气点!”
副导挤了过来,对赵一河挤挤眼睛,说道:“……怎么?没打起来?!”他以为他声音不大,但那壮汉耳朵很灵,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你当我是坏蛋?”壮汉笑道。
“……”
“不讲理?不说道理?”壮汉又道,“也就你们这些搞文化的,总满脑子觉得别人不讲理!唉,我锻炼武术,归我锻炼武术啊!跟讲不讲道理,有什么关系?”
他这句话说完,众人全都松口气。
我在一旁从头到尾都听了,的确也就是劝薄宝宝别斤斤计较,特别是针对一个女人。可饶是如此,薄宝宝还是没站得起来。
“好啦!我的话说完了!”壮汉招呼众人,“大家都回了吧!”
这些武馆的人,稀稀拉拉往回走。阎叶也准备回去,被我叫住。
我招呼他道:“我们最近有很多活要开工,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