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部剧都有自己的难处。
仙侠剧是特效,电影是如何在120分钟里说好一个故事,并且有画面感。
而单元剧,最大问题就是演员。
每个单元的故事都有新人。
一部剧下来,少说五六百。
与群演不同,这些角色,有人设,有故事,所以也必须要有表演功底。如果单纯抓群演,那这戏别拍了!
所以这就极其考验人脉了。
这段时间各种找人,麻烦极了。
剧组那边也挺复杂,单元剧多机开拍,几个导演同时开机,这拍摄的基调、风格不一样,那也会很麻烦。
“不要拍得太突兀了啊!”我叮嘱道。
导演们也惶恐异常。
国内开机拍摄很少拍单元剧,他们也是头一遭,更何况,还是这么个有军令状在上头的,一旦收视不好,就立马腰斩的作品呢?
这边拍边放映,太考验人了吧?
所有导演马不停蹄,这是量产化的结果。
而就在此时,我收到江采舟的电话——这小子帮过我很多次,我以为能再次用上他,没想到江采舟一打来电话,就是沉重的。
他生病了。
甲状腺癌。
其实我不懂医学,以前学校读书时偏科,生物也不大好,但我很清楚,癌症不是闹着玩的。
“挺好。”江采舟在电话里说,“医生说,这是最容易治疗的癌症,要做个切割手术,之后治疗个半年。”
我一听这话,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
“就考研计划耽搁了。”江采舟声音里有点惋惜。
“那有什么惋惜的?”我吐槽道。
“不可惜吗?”
“命重要啊!”我劝他道。
其他都浮云,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的。有钱固然好,可在命面前,通通都要绕道。
江采舟没回答。
于是我问明地点,就抽空去看他。这也没办法,人都病了,出于人情,总该探望一下,我原以为,我去时他会性格开朗,谁知道,他对着我哇哇大哭。
我:“……”
江采舟哭道:“学长,我会不会死啊?!”
我:“医生怎么说?”
江采舟说:“治愈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我:“哦,听医生的。”
江采舟:“可我刚住院的那天,就有一个患同样病的,去世了。”
我:“……”
江采舟:“是不是医生在安慰我啊?”
我:“你爸妈呢?”
接着江采舟在啜泣之下告诉我,他母亲去商店买住院的用品去了,他爸回家搞饭。
至于他外公外婆,年岁都大了,瞒着他们。而他爷爷,去剧组混了,奶奶去外地参加广场舞比赛了。
我:“……”
我:“……我去问问医生。”
后来我拉开病房门,找到小江的主治医生。这是个年轻女士,再三向我表示,江采舟就是想多了。
“我们这病,治愈率还是挺高的!”女医生说,“治愈率达到80%以上。”
我接着问她,如果没到80%呢?
“那当然是死啊!”女医生不假思索道。
“……”
“任何病,都有死亡的可能。我们只是医生,不是神,许多东西都毫无办法。”她强调道。
于是我向她感谢一番,回到病房里,把她的说法跟江采舟说了一通。
我那时候的想法也很简单。
别瞒着!有什么,坦然地去面对,总比迷迷糊糊死了好。再者说了,医生不是说了吗?这病治愈率这么高了!
可江采舟总怀疑我,他说:“学长,你没伙同其他人,一起来骗我吧?”
我:“……”
我:“骗你是小狗!”
江采舟很不安定。
我怀疑他母亲是在商店里迷路了,等我走时,天都快黑了,她还没回来。在此期间,江采舟嘀嘀咕咕说了许多,说他上网查了许多资料,不尽不实,他很后悔,说:“早知道,我就学医了!”
“医生要给自己打针。”我说。
“我知道。”
“……”
“我不怕。”
“……等治疗时,护士给你打针时,你再说吧!”我说。
我这句话一出来,江采舟就哀求连连。他虽然充面子,但还是挺怕打针的。
我们聊了一会儿,他就开始跟我说他的心结,他说道:“学长,如果我死了,请帮我把这件事完成吧!”
“什么事?”
“这说来话长……”江采舟叹口气。
“……”
“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江采舟看出我的表情,然后跟我说道,“我中学期间,有个同学去世了。”
他忽然看向窗外:“是跳楼。”
窗外树荫郁郁,当时,我心理就有种不详的预感。可我没说出口,我看着那些叶子轻轻摇晃着,像梦一样的,叶尖摆动。
“你还记不记得,中学时期,有个老师叫闻训洋?”江采舟忽然问。
“是他?!”我一惊。
“他不仅是学长你的老师,也曾教过我。”江采舟道。
他捏紧拳头,似乎陷入回忆,“你知道我们学校嘛,以前都有个破毛病,以分看人。有一段时期,搞过先进带后退的活动……虽然这玩意儿,后来取消了。都是成绩好的,和成绩好的坐一块,成绩差的,与成绩差的作伴。可当时,并不是那种情况。”
江采舟重重叹口气:“于是我就和一个差生分配到一起,成了同桌。”
我轻轻点头,又是一声道:“哦。”
“其实,我当时挺瞧不起他的。”江采舟说,“我的想法也很简单,父母提供了钱,咱们学校资源也很充沛,就算不为别人,只为自己,也要拼一把。可这小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成天去琢磨那些动漫上的玩意儿,他跟我说,他将来要当画家。我说,那是扯淡的东西!因为我懂嘛,我爷爷就是在娱乐圈,美术艺术上的玩意儿,单纯是靠营销,可这小子不这么认为,他说,他要证明给别人看……太天真了!”江采舟仰望天空。
我点点头。其实从我这个年龄来看,的确太天真了。可我也能理解,在那个年龄的一腔热血。
那时候,太相信人人平等了。
也无视投胎的差异。
“靠自己!一定有所成就!”当时就这种理念。
可如今一看,妈耶,大多数人不靠父母,简直连房子都买不起,更别提讨老婆了。
“我说不可能,他说可以,于是我们就吵起来。”江采舟陷入回忆,“其实,那时候我挺讨厌他!太讨厌了!不过,我也明白,他不算是个坏人!他只是太沉溺在某种幻想之中了……我不知道这种幻想能不能成为现实,但在我看来,去在社会中闯出一条特立独行道路的人,搞不好,下场都是挺惨的!”
我长叹一口气。“后来呢?”我问。
“他又不听我的劝,闲暇时都在画画。”江采舟说,“成绩当然一落千丈咯!我还能怎么样?与他共存亡吗?”
他说得天经地义,我也反驳不了。
我原本想着,怎样问他那同学去世的事,可犹豫着,半晌说不出口。好在江采舟自己就说了。
“有一次自习,我在读书,他照旧在画画,忽然,有个同学跑进门了,大喊大叫,说闻训洋来了!”江采舟陷入回忆中,“他吓了一大跳,接着,闻训洋走了过来,他叫所有同学把书包摊开,他要检查里面的东西……”他朝我望了一眼,我点点头。
以前高中总有这种戏码,担心部分学生揣违纪品。
虽说明令禁止,但也不得不说,老师是苦口婆心——可话说回来,江采舟说的同桌,那就可倒霉了。
“我同桌很着急,他跟我说,我平常受老师照顾,就算被搜到了,老师也不会怪我……而他被发现,就完了。”江采舟想了又想,“他想把画册放我这,可我当时在想,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画的……”
“后来呢?”我问。
“后来果然搜到他身上来。”江采舟叹了口气,“闻训洋大发雷霆,你也知道他脾气,酸起人来,那叫人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我当时听到他骂的话,也恨不得把耳朵捂起来——灾难就是在那时候发生的。我同桌他站起来,接着就从窗户那跳下去。”
江采舟叹了口气,而我的心里在发沉。
“道理归道理,我都懂呀!不仅我,我们班同学都知道,这事能单纯怪闻训洋吗?我觉得未必,可是,就那样的,一个熟悉的人忽然走了,特别是那么年轻,这种怪异感,是很难形容的。”
江采舟伸伸懒腰道:“后来,学校请了心理医生来,我们做了次答题,老师还在讲台上嘀咕,说叫我们好好答,影响以后择校——我那时候信以为真!”
“看来这件事对你影响很大啊!”我感慨道。
“也没。”江采舟说。
“……”
“平时那么多事,哪里记得住那么多。”江采舟说,他若有思索,“只是当时我做了一件事,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母亲过来学校收拾东西,我鬼使神差的,就拿了他的画本,其实原本打算还给他母亲的,但事情总多,总忘记了。那个画本就在我房间左侧的书柜上,我就是在想,如果我哪天有事,学长,你帮我把这个还给他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