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休息室,几个人也只是多打量我一眼,没说什么话。
他们很客气地把我和张屏放在一处,让我们有话闲聊。
穆雪似乎很是尴尬,走也不是,离也不是。
我也不避讳了,把连语的情况往张屏那一说,他听后,不由皱起眉来。
“赵博成?”他皱眉道,“他交往的女友向来不都是些搔首弄姿之徒吗?”
“没错!”我叹息道。
“而且大多是模特?”
“的确如此!”
“而且一眼望上去,搔首弄姿,举止轻佻的那种女人?”
“唉!”我重重叹口气,“看来你也有所耳闻!”
其实我这话就是多此一举。
娱乐圈就那么大,一些事情大伙儿心知肚明,只是不揭破罢了。
其实圈里哪些人有问题,很多人都有自己的一笔账。只是没什么人把它公布于世而已。
说句不好听的,这圈子好人不多,坏人不少,大多数人自诩是普通老百姓,对着坏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慷慨正义之徒是没有办法在这个圈子生存的。
“那他怎么会纠缠连语?”张屏问。
“……”
我沉默片刻后,把从赵博成那听来的,说给张屏听。
“他和连语不过见过两三次面,能清晰记得她的容貌,这显然不正常!”我强调道。
“这难道不是受你的连累?”张屏问。
我一时无法回答,只觉得心中堵得甚慌。
张屏说的,与我私下的想法差不多。
但听别人这么说了,心里还是很难受。
虽说圈里有些人如此,玩累了,想改邪归正,找个安稳日子过过。总有比较心软的小姑娘上当受骗,然后自欺欺人。
但赵博成为什么见到连语,必然有其他考虑。
想到这里,我心中不免有些惆怅。
“那该怎么办?”我问。
“别管。”张屏说。
“……”
“她那么大的人了,难道一点眼力都没有?”张屏说,“你能护她一次两次,难道能护她一辈子?”
穆雪在一旁听了,倒吸一口气。
“所以她犯傻,就仍由她犯傻?”我反问道。
“这世界所作所为,所酿成的苦果,有时是分聪明的人,还有傻瓜的。”张屏说。
“所以聪明人就该得利,傻瓜就该吃亏?”
“没错。”
“那你是聪明人还是傻瓜?”
“我希望自己是个聪明人。”张屏说。
“那你是一时聪明,还是一辈子聪明?你能在这件事上聪明,还是能在所有事上都聪明?”我问道。
“……”
张屏回答不了我,我这话似乎难为住了他,他思索了一会儿,越发感觉没办法了,只能偏头看了一眼穆雪,说道:“她挺好。”
接着他又看向我道:“我想,和你一起来的这个女孩,一定不会上这种当的!”
“她当然很好。”我冷冷地说,“也许她不是个事事都聪明的人,但却是时时都善良的人!”
穆雪一下子窘迫不安。
我向她打声招呼,示意她离开。
我原没打算张屏能够想出完全解决这件事的办法。
但出乎意料的,他连帮也不愿意搭把手。这令我有些失望。
这圈子会明哲保身的都是好人了。
这种风气多多少会影响到现实生活。
我对这环境也算是心知肚明了。
只是没想到,张屏能对自家表妹也如此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我心里忍不住生出一种怅然!
他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
有没有良心啊!
有没有人情啊!
……
一瞬间,我想起老王常常骂我的话。
这些话批评落到张屏身上,没有丝毫不熨帖的地方。
他这些做法超出人的想象。
和我完全不是一回事。
穆雪默不作声,她尾随我而出。
我们安安静静地离开,正如我们安安静静地来。
那些围观人群却不是这样了。
他们先前狂呼大叫,现在却面色有异。
我们离开时,围观群众纷纷让出一条道。
有一些人窃窃私语着,另一些人脸上则摆出愁苦的神情。
我心想这是什么情况?
但也没多说话。
因为这时候守在楼上的已经不单单是那些疯狂的少男少女的,还有一些苦闷的中年人。
这些人耷拉着肩,在原地站着。
大地的员工也满脸无所谓。
他们见到我们,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让我们离开。
我虽然满腹狐疑,但也没多问。
穆雪也似没看见般,无视他们,和我一起往电梯走。
“回去吧!”她长叹一声,如此说。我点点头。
我们一路向下,走到门前,倒是停住了。
她说要走,可现在走不了了。
只见外头倾盆大雨,雨水顺着屋檐向下。
头顶上的天空黑黝黝的,像泼墨般,一眼望不见头。
我俩站在门口,傻愣住了。
这下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刚才大厦内部气氛有点奇怪了。
穆雪朝外望了一眼,从包里掏出把伞来,显然很是犹豫。
这外头雨水如注,一时半会都不见雨歇,这小小一片伞衣,哪里能挡得住这洪涛般的雨水呢?
穆雪也知道,怔怔望着檐外。
“再等等吧!”我道,“没想到只一会儿,雨就这么大!”
“好!”穆雪轻轻摇头,“出乎意料的,人没有办法解决的,岂止这一件两件?”
我没回答,只觉得她话另有深意,去瞟她的脸,发现她只望着眼前雨帘,神色不改。乍一看上去,倒像是我想多了。
我收回目光,正琢磨如何开口。恰巧电话打来,拿起手机一看,不由皱起眉。
原来,是赵博成打给我的。
穆雪看我神色有异,凑过来,朝我手机上一瞄,不由也拧眉深思。
我见此,笑了一笑,接通手机。
雨声哗啦,那边赵博成的声音也不怎么清楚。可等到他的话清晰起来时,我的身子凉了半截。
穆雪也又惊又惑地望着我,显然听到我们的通话。
“你……”她说。
我摇摇头,望着天空。雨下得更大了。
穆雪缓缓神,问道:“你现在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有些心慌意乱,事发突然,我脑袋中一片空白。
穆雪怔怔看了我一眼,收起伞,猛拽我一下。
“啊?”我一愣。
“快走!”穆雪说。
其实我挺感激穆雪的。
人有时候会遇到很多困难,还有不知所措的场景,不需要不懂情况的人不知所谓地指手画脚,而是需要有人拉上一把,然后继续走下去。
人生不是那么一包在内的东西。
穆雪一把拽过我,冲进雨帘中,雨水就那么浇在我们的身上。
我们一路奔到地铁站,身上都湿透了。
天边是一片黑暗。
赵博成在手机里说,他偶遇到连语,碰巧下大雨,就留住她,希望我能接一下她。
这世界有没有巧合?
我很难说清楚。
可我总觉得,巧合在这世界太过岌岌可危了。
有些看起来很巧的东西,只是我们没看清楚背后的联系。
错过了,然后哀叹,其实要是再回过头来,走另一条路,也会错过终点。
在阳光之下,无论前方多少条路,大部分的道路都能通到终点。
可当一种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面前即使有寥寥无几的道路,也都是泥泞坎坷,荒谬不堪。
我和穆雪到了赵博成的住处。
连语还在,她一眼看到我,向兔子受惊般跳了起来。她的头发还有些湿。我没搭理她,招呼赵博成:“你出来。”
穆雪惊讶地看我:“张幕?”
我没回话。
赵博成看起来也很不安。
他外表上看去,是个非常老实腼腆的孩子。我知道现在娱乐圈是什么风气,他们那帮人,一面带着不可一世的锐气,一面又装乖巧老实……说句不好听的,“以做坏事为荣,以做好事为耻”。
当然啦,在媒体面前他们不是这样表现的。
这些人擅长演戏,或者说,演戏的东西全摆在媒体采访中了,正要让他们演个东西,那会烂成一团。
他一步一挪地出来。
两个女孩都留在屋内。
我看也没看她们一眼,“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我问赵博成道:“你怎么发现连语的?”
“碰巧。”他说。
我心想,那得多碰巧!
“为什么把她带来?是不是因为她是我妹妹?”我问。
“是。”他回答。
听他这么说,我有点意外,我发现这小子还算直率,但有的东西必须说清楚。
“以后别管她了。”我说,“她就算淋雨淋死,也别管!”
赵博成愣了一下。
他抬头稍稍看了我一眼。
这小子自从被我逮出来,就一副不抵抗、不承认的态度。
说好听了,那叫礼貌。
说不好听了,那叫油盐不进。
“离她远点。”我说。
“……”
“她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我们是‘牺牲者’。”我说。
“‘牺牲者’?”赵博成不理解。
“也就是说,注定要把美好的东西展现给观众看,而不是美好本身。”我说,“我们要承担更多的东西,而不是打破这种美好。”
赵博成是个偶像。
也许也能算半个歌手。
反正我是个音痴,听不太懂歌,所以这两者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但无论哪一种,粉丝喜欢他们的只是他们伪装的那个身份,而不是真实的他们。
他不可能告诉粉丝他们在化妆间的事。
就像我们这种拍影视片的,也不可能滔滔不绝跟观众说些背后拉赞助的东西。
而且,为了保持这种美好,永远不可能说出真相。
这也是为什么影视从业者可以与非从业者保持友好的交流,但很难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的原因。
“有些东西我们注定需要去独自承担,而不是把更多的人牵扯进来。”我说。
“那不是很不公平?”赵博成问。
“的确如此。”我承认道。
“……”
“特别是,我不希望把我表妹牵扯到你的那个圈子。”我提醒道,“你们那圈子的事,我知道不少,我也不想说出去。”
我这话算是威胁了。
“即使她不介意?”赵博成问。
“生活不是动嘴皮。”我说。
我招呼穆雪带着连语往外走,接着把连语送回家,全程一言不发。穆雪看着我,几番欲言又止。
等到我送她回去时,她才对我回了一句,道:“你……”
“连语不会对这行业感兴趣的。”我喃喃道。
穆雪:“……”
穆雪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只是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