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儿里最不缺的就是老实人,不惹事也不怕事。
甭管是误会也好,钱二娃夹带私货也罢,当大嫂子的打上门来又摔又抢的,这口气无论如何也不能咽下。
“你!要死啊你!”钱大娘怒喝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骂狗呢。
可其实丧彪这一嘴子恰恰好亲在老钱一家的心坎儿上,不仅没人怪狗,这之后还要奖励它呢。
只是大嫂子进门不到三分钟就叫狗给咬了,该做的面子活还是要做。
“叫你喊!接着喊呢!说了这狗禁不起撩扯你不信,这下好了!”钱木匠睁着眼睛说瞎话,非说是钱大嫂子撩扯狗,自己找罪受。
瞧这两口子的模样,说不得还有些心疼狗呢~
“你!你们太欺负人了!”钱大嫂气急。
好不容易从丧彪的嘴里挣脱开,低头一看手腕子血肉翻飞,依稀还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
这下遭罪不说,得耽搁不少事儿。
那家里如今上上下下的活儿都指着她一人干,不仅要忙上工、家务,还得伺候瘫在床上的老东西。
儿子是个不省心的,一点儿忙也帮不上,这手这个样怕是得养个把月····可咋整嘛。
进门时钱大嫂子吵吵嚷嚷,吸引了不少邻居们过来,见她被咬成这样,俱是倒吸一口凉气。
“哎呀!赶紧上卫生室去吧!咋就叫狗咬了呢?老钱家这大黑脾气可好了,小孩儿拽它尾巴都不龇牙!这这这~”
这言下之意就是让大嫂子找找她自己的原因呗,摆明了拉偏架。
眼看嫂子疼的眼泪水都飙出来了,钱大娘还觉不够,主动和邻居们解释。
“大家都是自己人,知道我们家彪子除了坏人谁也不咬,村里小孩儿抠眼珠子、拽尾巴都没龇过牙。
嫂子,说了不能偷拿我们家东西你咋就不听呢?这狗是看家护院的好手,可不得咬你?”
平白无故冲出去咬人那是丧彪发了狗疯,说不得今天就要被人打死。
可你钱大嫂子青天白日的竟然敢偷东西,被看门狗咬一口都是轻的,要是黑天看不见是谁,叫人乱棍打死也是白死。
都知道老钱家两兄弟不对付,因为给爹娘养老的事彻底决裂,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来往了。
平时村道上遇见也是你刺我一言;我顶你一句,闹的很是难看。
可再是关系不好,也不能偷东西啊,这是人品问题,不能因为跟人家有私人恩怨就起坏心思。
“头回见偷东西叫看门狗咬了还大喊大叫的····丢死人哩~”
人群中不知道谁嘟囔了一句,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清楚楚的叫钱大嫂子听了个完整。
“你!你们!放屁!谁偷东西!那是我····”
“咋的?”钱大娘一瞪眼儿。
“分家都快二十年了,这院儿里难不成还有你家的东西?哪一样?你指出来!你敢指出来一个说是你家的,我立刻跪下给你道歉!”
“······”
可怜钱大嫂子家里没人,赴这趟鸿门宴就带了一张嘴,哪里说的过颠倒黑白的老钱一家?
捂着手腕子,她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下去,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流血过多,看着不大好。
吵归吵闹归闹,钱大嫂今天要嘎巴一下死老钱家也是晦气,邻居们七手八脚就要把人往卫生室送。
临到出门的时候,钱大娘越想越气,追出去又补了一句。
“大嫂这回可得长心眼儿了!甭管去谁家手脚干净点儿,不是自己的东西别碰,小心下回可没这么好揭过!”
都走到门口的钱大嫂闻言踉跄了一下,差点儿叫门槛绊个狗吃屎。
她很想解释说自己没偷拿东西,只是想来要钱而已,可社员们谁也不信,还一个劲儿的开导她。
“都是亲兄弟,谁把日子过好都是福气,你可别眼红,也别做错事!”
“是嘛~说句不中听的,二娃不成器,你男人又瘫在炕上,以后家里有啥事儿少不得还得人家庆春帮忙,你把人得罪死了自己又能得啥好处呢?”
得,这是一点儿没把钱大嫂的解释当回事儿,这回可真是黄泥巴糊在裤裆上,不是屎也是屎了。
分明是去要钱的,那钱是自家的钱没毛病!怎的钱没要到,被狗咬了一口不说,还成小偷了!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心里有气,坐在卫生室的小凳子上,钱大嫂胸口起伏满脑子都是官司。
给她包扎处理伤口的小卫生员见大娘脸色不好,好心想缓解缓解气氛,开口问道:“这伤口可深呢,咋整的?”
咬哪儿不好,偏偏是右手。
这得老耽误事儿了,钱大嫂恨不得将丧彪生吞活剥了,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能是咋整的?狗咬的!”
“诶~”卫生员不认同了。
“知道你有气不高兴,可也不能骂人呐?没人告诉过你医生说啥就回啥,不能意气用事嘛?”
这整的,可真是狗咬的呀!
自己一家是有多不招人待见,如今连说话都没人当真了。
钱大嫂子心里那个苦啊,她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不该同意分家远了两个儿子的心,也不该纵容着老二把婚离了。
如今家里没人真是受气,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儿没人帮也山一样说跨不过去就跨不过去。
那钱····确确实实是自己家的钱,就这么叫老二家的给霸占了,简直是没天理!
阴沉着脸处理好伤口,钱大嫂咽不下这口气,又去了大队长家。
队长不在家,他代表全村社员送招娣去火车站了,估计得黑天才回来。
秀珍在豆腐房里干活儿,大芬嫂在家做绣活儿顺便看着点儿妹娃,钱大嫂子一进门,黑着个脸直接就把娃给吓尿了。
是真吓尿了裤子。
按理说妹娃这个年纪又这样懂事,即便遭了一回罪受伤躺在炕上也一直是自己上下床解决大小便的,很让人省心,没理由突然尿裤子。
在大队长家待了这么多天,这还是她头一次没打招呼尿在裤子里,大芬嫂吓了一跳,没空招待钱大嫂,赶紧把妹娃抱进屋里去换裤子。
等进了屋关上门,看不见那尊黑煞神,妹娃才颤抖着小声与大芬嫂说:“我·····我害怕····我不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