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状若无觉,只低头喝了一口汤。
吉灵看他用起膳来,总是一副垂首敛目,清心寡欲的样子,心道估计着四爷也是从小被皇家的规矩约束得狠了。
怪不得他喜欢看自己吃饭——大概自己吃饭总是这么香,他看在眼里,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满足吧。
吉灵这么想着,伸手也夹了一筷子菜,送到胤禛面前的碗碟里。
那侍膳太监还欲下筷,见宸妃娘娘亲自来抢活了,立即缩回筷子,瞧了一眼桌上的光景,退让在一旁。
等到用完了热菜,吉灵刚刚抓起一块糕点的时候,苏培盛便一脸为难地小步溜进来,附在胤禛耳边,道是皇后娘娘过来了。
胤禛一怔——皇后惯来不会在他用膳的点来打扰,想必是有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他放下筷子,接过巾帕擦了擦嘴,对苏培盛微一点头。
苏培盛出去就引着皇后走进来了。
乌拉那拉氏扶着身边宫女的手,仪态端庄的给皇上请安,行礼。
养心殿正殿阔大,皇后刚进来时尚未看清,待得她站起身来,才看清楚宸妃也在皇帝身边
而且两人还共用着一张小膳桌——两个人的座位也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
旁边本该用来伺候皇帝用膳的膳桌,却无规矩,推得乱七八糟在一旁。
乌拉那拉氏呼吸便是一滞,袖子里的手也微微捉住了衣襟。
吉灵见皇后进来,便上前去,福下请安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乌拉那拉氏抿了抿嘴,挤出个寡淡得跟白水一样的笑容,声音不高不低地道:“不知道宸妃也在这儿,臣妾倒是来的不巧。”
她顿了顿,半认真地笑着就道:“皇上不会怪罪臣妾罢?”
胤禛听她半天都没切入正题,便直接了当地问道:“皇后前来,所为何事?”
乌拉那拉氏欲言又止,扫了一眼吉灵。
吉灵识趣地道:“皇上,臣妾还得回去照看着六阿哥和三公主。”
她说完,就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胤禛飞快瞥了皇后一眼,眼里掠过一丝不耐,只点头道:“你先回去,朕得空便去看你。”
这句话自然是对吉灵说的。皇后听在耳中,脸上的神色一时没掩饰住,又酸了几分。
吉灵赶紧向胤禛行了礼,又对皇后福了身子,这才走了出来,待得走到养心殿殿门槛时,便听胤禛在背后问道:“来时可有肩舆?”
她转头就道:“皇上放心,有肩舆。便是没有,这才几步路?走一走也到了。”
胤禛一笑,道:“去吧。”
乌拉那拉氏在旁边听着,只觉两人对话熟稔亲昵,宛如家常,自有一段插不进去的默契,她这个中宫皇后,在旁边站着,倒像是外人了。
吉灵下了台阶,苏培盛一直送到肩舆旁边,眼见着她被宫女扶着上了肩舆,坐稳当了,这才亲自唱道:“宸妃娘娘——起驾!”
肩舆被稳稳地抬了起来,吉灵本来用过膳就有点困,一路上被肩舆晃晃悠悠地抬着,简直跟坐了个摇篮似的,晃得她更想睡觉了。
回了承乾宫,去前殿东西暖阁分别看了一对儿女——两个孩子都睡得香喷喷的。
她压着嗓子跟陈嬷嬷道:“不能让他们睡得久,最多半个时辰就得叫醒,不然晚上就睡不着了。”
陈嬷嬷连连点头,道:“娘娘放心,奴才晓得,六阿哥这是刚刚喝了奶,才困下的,三公主是陪着六阿哥玩,看六阿哥睡了,也跟着睡的——两个孩子刚刚睡下没多久,也就是和娘娘前后脚的光景。”
吉灵点了点头,向后殿走去,七喜早将暖阁里熏香,又烘得极暖和。
她一进去,七喜上前来帮她解了披风,便道:“主子,在养心殿用膳了么?”
吉灵点了点头,七喜却捧出来一屉笼玲珑肉包、一碟虾饺、一笼干蒸烧卖,钻进来给她看,笑着道:“怕主子饿着,奴才这儿还备着了,既然主子用过膳了,奴才送回膳房温着——主子中午睡一觉,待得起来了正好肚子饿,当做下午点心。”
吉灵一看那玲珑肉包,眼睛就亮了,连忙伸手拦住七喜:“把这肉包子留下!”
玲珑肉包的名字听着可爱,吃起来口味其实很像叉烧包——外面是柔韧的发酵面团,捏成雀笼形,面皮厚厚的,自有一股麦香味,里面的肉馅裹上了甜蜜汁,甜甜的很合吉灵心意。
个头一个个做的小小巧巧,白糯糯地排在屉笼里,看着都觉得十分可爱。
七喜看主子一会儿工夫,就把半碟玲珑肉包都解决了,不由得心道:难道主子在养心殿陪着皇上,居然还没吃饱?
养心殿。
胤禛已经屏退左右。
乌拉那拉氏站在胤禛面前,腰板挺得笔直,声音却是压得低低地道:“和惠一贯是个敢想敢做的性子,这倒也不稀奇——可是再胆大的孩子,也总得有个谱,她居然敢去给那侍卫送药!亏得皇上提醒过本宫,嘱了人手跟着,才给拦了下来,否则……”
她说着,便双手交握,眉尖紧皱道:“别说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了,便是寻常人家,未出阁的女儿家,这般私相授受……”
胤禛抬起眼,皱眉瞧了她一眼。
皇后见他神色,立即识趣地结束了这话题。
胤禛搁下手中的茶盏,伸手揉了揉眉间。
皇后见他半晌没开口,便又小心翼翼地道:“和惠这孩子,臣妾从小看到大,一时意气是有的,可是婚姻大事,怎能凭一时意气,一时心中所向?她到底年纪小,察人识人都不会——小儿女初尝情爱滋味,自然难以割舍。臣妾现在便想着,着人多盯着她,若是两个孩子不再相见,自然慢慢地也能淡下来,否则照和惠这性子——一旦嫁到蒙古,小夫妻有个拌嘴,可真保不准她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
两人正相对而坐,头疼说着的时候,便听得殿外微微传来喧哗,又有苏培盛的声音忽高忽地地拦着,胤禛一皱眉,便喝道:“苏培盛!”
殿门被打开一条缝,苏培盛忙不低地先伸了个脑袋,又钻了进来。
胤禛问道:“何人在外?”
苏培盛面上显出为难之色,结巴了一下,才道:“回皇上的话,是……是御前侍卫洛尔汉,前来给皇上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