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地龙烧的暖洋洋,胤禛身上萦绕着极好闻的沉水香,吉灵本来都快睡着了,听见这个名字,忽然浑身一震,抬起头来。
“不。”
她脱口而出。
胤禛瞧着她。
吉灵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了,便清了清嗓子,尴尬地笑了笑道:“这字瞧着……没什么眼缘,皇上,咱们再换个名字罢?”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的弘曕是雍正帝最小的儿子,人称圆明园阿哥,在雍正死后,乾隆即位,弘瞻年纪还很小。
也正是因为年纪小,所以乾隆对这个幼弟很是宠溺,以至于一路顺风顺水长大的弘曕,举止失度,在一次给皇太后请安的时候,跪在了本来应该乾隆才能跪坐的位置上。
这件事算作“仪节借妄”,大大惹恼了乾隆。于是乾隆把他降为了贝勒,罢黜所有的官职。
弘曕从小被人捧在掌心上,用现代人说,就是养成了很傲娇的性子,结果一下跌落云端,心理落差太大,面子上又过不去,居然一病不起,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死的时候还很年轻。
不不不,不能叫这个名字。
吉灵很认真地捉住胤禛袖子,跟他求别叫这名字。
胤禛倒是乐了,搂住她,两个人靠着一处,他问她:“这名字有什么不好?曕是‘晒’的意思,弘昕的‘昕’是‘太阳将要升起’的意思——太阳升起来,晒在人身上,哥哥罩着弟弟,多好的兄弟名字!”
吉灵跟他又没法说——她总不能一张口把乾隆年间的事儿都说出来吧?
虽然说穿越到这个时空,有些事情和历史上的走向并不一样,但毕竟弘历还是活蹦乱跳的就在身边,熹嫔钮祜禄氏也是真实存在的人,将来到底有没有乾隆年间,还很难说。
她趴在他身上就跟他软语央求,还没摇晃几下,胤禛已经败下阵来,点头好脾气地笑道:“依你便是。”
他拥着她,轻声道:“再说了,若是个公主,起名字倒不急于一时。”
……
夜里四点多钟,胤禛就已经起来准备去上朝了。
吉灵睡得不沉,一听见动静就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
她从被窝里探出头看出去,
暖阁里点着一盏小小的宫灯,珠宝流苏晃动不休,怕扰了她睡觉——灯火的光亮也是极暗的。
宫人跪在地上伺候着胤禛穿戴。
吉灵用手挡了眼睛,从窗格子里看出去。
外面一片昏黑,还有雨声打在屋檐上淅淅沥沥的声音。
这么冷的天,估计多半要雨夹雪了。
吉灵这么想着,打了个哈欠,动作很笨拙地重新躺下,缩进了热乎乎的被窝。
胤禛听见动静,转过头俯身,亲手给她掖了掖被子,这才嗓音低柔地道:“再睡一会儿。”
他说着,已经被奴才伺候着,动作利落地穿好了衣裳,在灯火的暗影里注视了她一瞬,这才叹道:“朕不过来瞧着你,心里不放心;过来了却又总扰得你睡不好。”
他顿了顿,道:“朕晚上宿在西边的暖阁里。”
吉灵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皱眉道:“西边?那多远啊!咱们就在一起嘛!”
她说完,门口伺候的一圈宫人都低下了头。
胤禛心中倒是一动,嘴角微翘。
胤禛走后,吉灵这个回笼觉足足睡了两三个时辰,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
天色还是和早上差不多,昏黑的吓人,风雨声却变大了,狂风暴雨打在窗棂上,夹杂着枯枝断叶扑簌跌落的声音,听着不像腊月里,倒像是深秋的光景。
三公主出不去院子里玩,于是换了一身新制的冬装和新的花盆底鞋,在整个天地一家春里走来走去。
大概是平日里看吉灵化妆,学了不少,她又手痒,于是还给麒麟仔细画了个妆。
麒麟一脸狗毛被涂了两个红脸蛋,又描了两条蜡笔小新一样的眉毛,嘴上还画了个咬唇妆。
吉灵一边被七喜伺候着从被窝里出来,套上衣裳——都是在熏炉旁熨过的,衣服带着腾腾的热气,穿上身就跟裹了一层电热毯似的,一点也不冷。
其实有的布料是不能这样近热源的,容易损坏。
但是宸贵妃娘娘这儿的衣裳,数量实在太惊人,若是不抓紧穿,这一个季度过去了,又有不少衣裳,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被压进箱底收进库房了。
吉灵从床上下来,七喜跪着给她套平底绣花鞋,碧雪在旁边报早膳糕点单子,依云已经捧着洗漱的用具等候在旁边了。
吉灵拿起牙粉,刚刚含了一口水进嘴里,就见三公主抱着浓妆的麒麟走了进来。
“噗……!”她一口漱口水全喷在盆里了。
麒麟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被三公主夹在怀里,眼神哀怨,看见吉灵就挣扎了几下。
吉灵接过依云递上来的手巾帕子,胡乱擦了几下嘴,瞪了女儿一眼,就把麒麟接了过来:“你给它这样画,不错,咱们过年也不用贴门神了!”
三公主哈哈一笑。
吉灵慢慢地给麒麟把脸上擦干净了,又吩咐人重新打水进来,给它洗干净了小狗脸。
麒麟连爪子上都有口红胭脂,委屈得把脑袋埋在前臂弯里,吉灵在它脑袋上亲了一口,它才抬起头来。
吉灵把它抱起来,在空中像荡秋千一样,来回颠了好几下。
麒麟咧开嘴,笑了。
吉灵放下它,这才对三公主道:“息儿,麒麟已经老了——很老很老了,差不多就像咱们六七十岁老人的年纪,你可别再折腾它了。
三公主脸上明显神色有些愧疚了,立即点了点头。
七喜过来,伺候吉灵披了一件极厚的袍子,又简单化了个妆,吉灵握着女儿的手走了出去。
外间正殿里,早膳已经摆上了,都是甜香口味,另外还有一大盅藕花甜粥,摆盘配着藕色豆丝小叶饼,摆成了莲花的形状。
小叶饼里掺了豆沙粉,透着隐隐的红色,盘子是天青色的素色碟,旁边又有嫩黄的豌豆糕,娇美如初春的迎春花蕊。
两下里相对应,外间虽是狂风暴雨,桌上却是满眼春意。